寒风卷过巷口,带起几片枯叶,却吹不散小舟心头的怒火。
手机听筒里,制片人焦急的声音还在嗡嗡作响:“小舟啊,再考虑一下,王总那边说了,加钱都行,只要能拍一个所有人都幸福的大团圆结局,票房才好保证嘛!”
小舟握着手机,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嘴角却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她对着电话那头,声音平静得可怕:“我妈走前吃的最后一顿饭,也没能团圆。”
说完,她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野食的吧台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响。
原定的杀青宴,气氛瞬间凝固。
王总,那个只懂资本运作的投资方,永远不会明白,她拍的这部《人间灶火》不是为了粉饰太平,而是为了记录那些不完美却真实的烟火人生。
消息很快在剧组群里炸开。
有人惋惜,有人愤怒。
几分钟后,一个群演小心翼翼地走到小舟身边:“舟导,大家……想请你吃顿饭。”
小舟抬头,只见后巷不知何时亮起了几盏昏黄的应急灯。
剧组的道具师、灯光师、场务,还有那些连名字都叫不全的群演们,竟然自发地用砖头搭起了几个简易的炉灶。
一口口从家里带来的锅,在火上烧得滋滋作响。
“我老家河北的,给你烙张饼。”
“我湖南的,做个辣椒炒肉!”
“我……我就会煮泡面,加了俩荷包蛋!”
每个人都笨拙又认真地做着自己最拿手的那道“家的味道”。
没有精致的摆盘,只有扑鼻的香气和升腾的热气。
那一刻,后巷仿佛成了全天下最温暖的厨房。
二楼窗边,苏晚星和陆野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他们没有出面,只是让阿青悄悄地把一整箱顶级的油盐酱醋和新鲜食材搬到了后巷口。
真正的支持,从来不是站在聚光灯下,而是递上最需要的那一捧柴火。
饭菜的香气弥漫开来,小舟的眼眶红了。
她端起一碗热气腾腾的米酒,站到人群中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这顿饭,我请了——请你们所有人和我一起记得,有些故事,不必圆满,但必须真实。”
“敬真实!”
众人高举手中的碗筷,杯盏碰撞的声音清脆响亮。
爽朗的笑声冲破了冬夜的寒冷,比任何虚假的大团圆结局都更加温暖人心。
几天后,“野火厨房”正式迎来了它的新主人。
陆野将那把跟随了他多年的主厨刀递给阿青时,手稳得出奇,没有丝毫留恋。
苏晚星站在一旁,举起手机“咔嚓”一声,记录下这个瞬间。
她没有发长篇大论,朋友圈里只有这张照片和六个字:“交棒,不交心。”
阿青的第一堂课,就让整个厨房“炸了锅”。
他面无表情地宣布:“今天开始,所有人,用左手炒菜。”
学员们一片哗然,有人当场抱怨:“阿青老师,这不是胡闹吗?我连右手颠勺都费劲!”
阿青没有解释,只是默默拿起锅铲,用左手行云流水般地翻炒着。
直到锅里的菜肴香气四溢,他才淡淡地开口:“我师父当年,就是用一只几乎废掉的伤手,教会我如何炸出第一颗葱油丸子的。”
话音落下的瞬间,所有抱怨都消失了。
厨房的窗外,陆野的身影一闪而过,他看着阿青挺拔的背影,眼中是掩不住的欣慰。
他转身离开时,顺手将一包用油纸裹得严严实实的秘制葱油糊,悄悄塞进了阿青挂在门口的外套口袋里。
传承,有时只是一句点拨,一包调料。
与此同时,小满也召开了“星火工坊”最后一次发布会。
当她宣布工坊将永久停运,所有员工转岗至新成立的“烟火基金会”时,台下的记者们都惊呆了。
一个尖锐的问题抛了过来:“小满总,这意味着你们放弃商业价值,不赚钱了吗?”
小满笑了,那笑容明亮而坦荡:“以前我们造星,把一个人推到聚光灯下。现在,我们想点火,让更多厨房亮起来。”
她随即推出了基金会的第一个项目——“一锅计划”。
每卖出一份“烟火课堂”的线上课程或周边产品,基金会就会为一个偏远地区的社区厨房捐赠一口新锅。
三个月后,第一千口锅,稳稳地落在了西北某个山村小学的土灶上。
基金会收到了一张照片,照片里,一群脸蛋被高原阳光晒得通红的孩子,正围着那口崭新的大铁锅煮着热腾腾的面条。
锅边,用稚嫩的笔迹贴着一张纸标签,上面写着:“谢谢巷口那俩傻子。”
一切尘埃落定,苏晚星和陆野终于迎来了属于自己的宁静。
他们在“野食”老店里,做了最后一顿饭。
没有复杂的菜式,只是一碗简单的葱油拌面。
吃完饭,两人开始收拾行李,准备搬去郊区那个带小院的房子。
临走前,苏晚星拉开收银台的旧抽屉,将脑海中系统浮现的最后一条提示,工工整整地写在一张便签纸上,塞了进去。
纸上写着:“火种已传递,任务——完成。”
陆野用钥匙锁上店门,发出“咔哒”一声脆响。
他回头,深深地看了一眼这间承载了他们所有开始的小店。
“舍不得?”苏晚星轻声问。
陆野摇了摇头,嘴角微微上扬:“不是。我只是在想,很多年后,会不会有人站在这里说,‘当年那个苏晚星和陆野,就在这儿为谁刷锅吵得不可开交’。”
苏晚星被他逗笑了,两人相视一笑,牵着手走向了远方的灯火。
三年后。
“野食”老店的原址,被改造成了一座小而精致的“烟火纪念馆”。
展厅中央,聚光灯下,静静地陈列着一口满是岁月痕迹的旧油锅。
旁边的标签上写着:“第一颗葱油丸子诞生地。”
一群前来参观的学生叽叽喳喳地围着展品,导游正在轻声讲解:“这家店的创始人们非常神秘,他们从没有在任何公开场合正式露过面,却点燃了席卷全国的美食风潮。”
队伍里,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指着角落墙上一张不起眼的老照片,好奇地问:“那他们是谁?”
照片已经有些泛黄,但画面依然清晰。
一男一女并肩站在灶台前,男人正专注地搅动着盆里的面糊,女人则侧头帮他试着火候。
他们没有看镜头,只是相视而笑,笑容里满是藏不住的温柔和暖洋洋的烟火气。
导游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笑了,声音放得更轻:“不知道他们的名字。但听说——他们教会了很多人,怎么好好活着。”
镜头缓缓拉远,窗外的阳光穿过玻璃,洒进展厅。
那口旧油锅上的一点油光,被阳光照得猛然一闪,像一句无声的回答:“在呢。”
纪念馆闭馆后,最后一个离开的是负责打扫的阿姨。
她锁上门,习惯性地朝街角那个卖糖炒栗子的摊位看了一眼。
摊主是个沉默寡言的中年男人,来这里摆摊快一年了,风雨无阻。
没人知道他从哪来,只知道他炒的栗子,总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奇特的焦香。
今夜,男人收摊时,没有像往常一样直接离开。
他走到纪念馆紧闭的门前,从怀里拿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轻轻放在了台阶上。
借着昏暗的路灯,能看到纸包里,是一颗还冒着热气的,炸得金黄酥透的丸子。
他站了片刻,转身融入了夜色。
一阵夜风吹过,将那股混杂着栗子甜香和隐秘焦香的气息,送向了城市的更深处。
那里,似乎有另一簇无名的火,正等待着被点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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