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影棚内的空气几乎凝固。
小舟导演那句“观众爱看的不是神仙眷侣,是还能吵起来的活人”像一根无形的刺,扎在苏晚星和陆野之间。
沉默,是他们此刻唯一的语言,却比任何争吵都更显沉重。
当晚,野火学院的后厨只亮着一盏孤灯,映照着苏晚星决绝的侧脸。
她站在灶前,面前摆着一块上好的玉子豆腐。
没有慢煨的耐心,没有精细的调味,她直接将旋钮拧到最大。
蓝色的火苗“轰”地一声窜起,贪婪地舔舐着锅底,滚油瞬间沸腾,发出滋滋的哀嚎。
豆腐下锅,不过几秒,细腻的表皮便迅速焦黑,一股浓烈的焦糊味弥漫开来。
这道曾让他们声名鹊起的“灰烬豆腐”,此刻在她手中,只剩下了真正的灰烬。
陆野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厨房门口,他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大半的光,投下的阴影将苏晚星笼罩。
他眉头紧锁,声音里带着压抑的怒火:“你明知道这道菜的精髓在于慢火煨炖,让味道渗透进去。”
“我乐意!”苏晚星头也不回,锅铲在锅里胡乱翻搅,那块豆腐已经彻底不成形,“我今天就想看看,烧成炭是什么味道!你管得着吗?”
“啪”的一声,陆野上前一步,直接关掉了燃气。
厨房里瞬间只剩下油锅冷却的余音。
他沉声道:“不要浪费食材。”
这句话像点燃了炸药的引信。
苏晚-星猛地转身,将手里的铁锅狠狠摔在灶台上,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浪费?陆野,你有什么资格说我浪费?”她眼眶泛红,声音却尖锐如刀,“你才离开几天?回来就给我定规矩?你走的时候,信誓旦旦地说我离不开你,现在我把野火学院撑起来了,你又嫌我太能干,碍着你了是吗?”
积压已久的委屈和怒火,在这一刻尽数爆发。
陆野的脸色在忽明忽暗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复杂,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我不是嫌你,我是怕你把自己烧干。你看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弦。”
“烧干?”苏晚星冷笑一声,笑声里满是讥讽,“那你躺在病床上复健的时候,怎么不说怕自己不够好,配不上我?现在你回来了,翅膀硬了,就开始对我指手画脚了?”
两人就这样僵持着,厨房里的空气死寂得可怕,连呼吸都带着刀锋般的寒意。
监控室里,阿青和小满捂着嘴,大气都不敢出。
屏幕上那剑拔弩张的画面,让他们心惊胆战。
唯有小舟,双眼放光,激动地攥紧了拳头,对着镜头喃喃自语:“成了!太对了!这才是‘野火’该有的声音!是火,就该有烧起来的噼啪声!”
第二天,双主厨决裂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传遍了整个野火学院。
学员们人心惶惶,私下里议论纷纷,连带着整个学院的气氛都变得压抑起来。
就在这时,苏晚星却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瞠目结舌的举动。
她亲自在学院的公告栏上,贴出了一张手写的新规则:“即日起,野火学院所有导师,必须每月与自己的搭档‘干架’一次。主题自选,时长不限,过程需记录存档。无故不吵者,扣除当月绩效。”
众人哗然。
她站在那口被她摔歪的灶台前,面对着所有导师和学员,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火不撞不旺,人不吵不通。我们来这里,不是只学怎么把菜做得好看,我们是来学,怎么带着一身的脾气和伤疤,好好地活下去。吵架,就是我们野火学院的第一堂必修课。”
全场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了人群末端的陆野,想看他如何反驳。
然而,陆野什么也没说。
直到当晚,他主动走进了厨房。
苏晚星正在小火慢炖一锅牛腩,香气四溢。
陆野面无表情地走过去,端起那锅刚炖好、汤汁浓郁的牛腩,在苏晚星震惊的目光中,毫不犹豫地全部倒进了水槽。
“哗啦”一声,上好的食材混着滚烫的汤汁,消失在下水道里。
“你不是要吵吗?”他转过身,眼神平静地看着她,“这锅汤太咸了,喂狗,狗都嫌弃。”
苏晚星气得浑身发抖,死死瞪着他。
但几秒后,她却深吸一口气,转身重新起锅烧油。
葱姜蒜下锅爆香的声音,激烈得像在宣战。
“你这鼻子是拿盐腌入味了?咸?我看你是心里苦,吃什么都尝不出味儿!”她一边骂,一边利落地处理着备用食材。
陆野不退反进,高大的身子挤到她旁边,从她手里一把抢过锅铲:“火再开大点!不然你这点怨气,到天亮都炒不熟!”
“用你教?!”
两人你来我往,锅铲在铁锅里激烈地碰撞,火星四溅。
他嫌她酱油放得慢,她骂他翻炒的动作太粗鲁。
看似针锋相对,水火不容,但每一次颠勺,每一次调味,却又配合得天衣无缝。
最终,在漫天的火光和激烈的争吵声中,一道色香味俱全的红烧牛腩完美出锅。
小舟将这段被命名为“人工干架”的视频,一刀未剪地放进了纪录片终章,并给它起了一个惊艳的标题——《你骂我的那天,灶火最旺》。
纪录片上映当晚,学院所有人都围坐在露天放映场。
当看到厨房里那场“世纪大战”时,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而当画面转到陆野倒掉牛腩,两人边吵边炒,最终却默契地完成同一道菜时,现场爆发出理解的笑声与掌声。
影片的最后一幕,是两人背对背在水槽边洗锅。
没有一句话,气氛却异常和谐。
突然,苏晚星拿起湿漉漉的抹布,猛地甩在了陆野的背上。
陆野身形一顿,却头也未回,只是反手用洗菜盆舀了一捧水,精准地泼了她一身。
苏晚星愣了一下,随即爆发出大笑。
那笑声清脆、爽朗,充满了劫后余生的快意。
整个放映场,笑声雷动。
监控室里,小满看着后台飞速飙升的数据,激动地喊道:“真实度评分,破了历史极值!”她刚想向苏晚星汇报,手机却“叮”地一声,收到了一条她的私信:“别剪掉那个抹布——那是我们新的暗号。”
镜头缓缓拉远,厨房的灯依旧亮着,洗干净的锅里还残留着一点油,在余温下发出轻微的“滋啦”声,像一场永不疲倦,也永远不会结束的对话。
《你骂我的那天,灶火最旺》播出后,在美食界乃至整个网络都引起了轩然大波。
“吵架式烹饪”和“野火哲学”成了年度热词。
然而,谁也没有想到,这仅仅是个开始。
一股远比纪录片本身更疯狂、更始料未及的风潮,正悄然在野火学院内部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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