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有一次,在霍格莫德的三把扫帚酒吧。
斯内普因为某些不得不亲自处理的魔药材料采购而来到了这里,却撞见了一幅让他眉头瞬间锁死的景象——一群高年级学生,显然是为了庆祝什么(或者仅仅是为了宣泄),喝得烂醉如泥。而在这群东倒西歪的身影中,赫然包括那个他再熟悉不过的、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杰米。
杰米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大声喧哗或傻笑。他独自蜷缩在角落的卡座里,面前摆着好几个空了的黄油啤酒杯(或许里面掺了更烈的东西)。他低着头,棕金色的发丝垂落,遮住了大半张脸,一声不吭,但单薄的肩膀却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无声的泪水大颗大颗地砸在粗糙的木桌上,洇开深色的痕迹。
他甚至没有发出一点抽泣声,只是安静地、绝望地流着眼泪。这种沉默的崩溃,比任何嚎啕大哭都更显凄楚。
周围是喧嚣的醉话和笑声,愈发衬托出他那个角落的死寂与悲伤。
斯内普周身的气压瞬间低得能冻僵整个酒吧。他大步穿过那些醉醺醺的人群,无视了所有投来的或惊讶或畏惧的目光,径直走到那个角落。
他没有立刻发怒,也没有质问。
在周围嘈杂的映衬下,他的动作甚至算得上还算温柔。他俯下身,一只手轻轻扶住杰米颤抖的肩膀,另一只手穿过他的膝弯,将他从卡座里打横抱了起来。
杰米似乎已经醉得失去了大部分意识,又或者是沉浸在巨大的悲伤中无法自拔。他只是顺从地(或者说,是无力地)靠在斯内普怀里,滚烫的眼泪浸湿了对方胸前的黑袍,依旧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斯内普抱着他,无视了身后所有的目光和可能的议论,面无表情地离开了喧嚣的酒吧,融入了霍格莫德寒冷的夜色中。
冷风一吹,怀里的杰米似乎瑟缩了一下,往他怀里钻得更深了些,像寻求热源的小动物。
斯内普低头看着怀中人泪痕交错、因为酒精和悲伤而泛着不正常红晕的脸颊,感受着那无声却汹涌的泪水,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
他真该处理一下关于这件事情了。
不能再任由那些关于莉莉的流言,像慢性毒药一样,反复折磨这个已经属于他的小麻烦精。不能再看着他一次次因为同一个原因,以不同的方式崩溃。
无论是用警告,用威胁,还是用某种他尚且未知的方式,他必须让那些声音消失,或者……给杰米一个足够坚固的、能够抵御那些声音的答案。
霍格莫德的寒风裹挟着雪花,吹拂着斯内普的黑袍,但他却感觉脖颈处传来一阵阵滚烫的湿意。
杰米被他抱在怀里,手臂环住了他的脖子,像一个溺水者抓住唯一的浮木。他把脸深深地埋进斯内普的颈窝,那里是距离这个冰冷男人生命源泉最近的地方之一。他没有哭出声,但温热的眼泪却源源不断地涌出,几乎可以说是烫到了斯内普冰冷皮肤。
这温度,与其说是生理上的,不如说是情感上的灼烧。
它烫穿了斯内普惯常的冷漠外壳,烫得他心底那一小片从未示人的柔软区域猛地一缩。
他现在有点无措。
是的,无措。
这种情绪对他而言太过陌生。他可以冷静地面对伏地魔的怒火,可以周旋于邓布利多的棋局,可以轻易地用毒液击溃任何挑衅者。但他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怀中这具颤抖的、无声哭泣的、用滚烫眼泪浸湿他脖颈的身体。
他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
他能做什么?
用他一贯的冰冷语气命令“闭嘴,不许哭”?那只会让情况更糟。
尝试说出安抚的话语?那些词汇在他的字典里早已生锈,而且在此刻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或者,像之前那样,用更粗暴的亲吻让他窒息,暂时掩盖这悲伤?但这眼泪的根源并未解决。
他发现,他那些惯用的、用于应对杰米的方式——掌控、惩罚、乃至偶尔扭曲的纵容——在眼前这种纯粹的、无声的悲伤面前,全都失效了。
他只能僵硬地、更加收紧了手臂,让杰米在他怀里嵌得更深,仿佛这样就能用自己的身体挡住那些伤人的寒风和流言。他继续迈步朝着城堡的方向走去,步伐依旧沉稳,但抱着杰米的手臂,却泄露了一丝不常有的、小心翼翼的力道。
脖颈处的湿意和滚烫持续着,像是一种无声的控诉和哀求。
斯内普抿紧了苍白的嘴唇,黑色的眼眸在夜色中显得更加深邃难测。
他意识到,仅仅将人“带走”是远远不够的。他必须做点什么,来止住这滚烫的眼泪。不是为了杰米,他告诉自己,而是因为……这眼泪,烫得他很不舒服。
这种“不舒服”,迫使他必须去面对那个他一直试图回避的、关于“莉莉·伊万斯”的幽灵,以及它给现在这个怀中的“麻烦”所带来的持续伤害。
一场他无法再用沉默和回避应付的战役,已经摆在了他的面前。
回到地窖办公室,壁炉的火焰驱散了从室外带来的寒意。斯内普本想将怀里依旧在无声流泪的杰米放在沙发上,以便去拿缓和剂和准备实施他脑海中的计划。
然而,他刚有弯腰的动作,杰米环住他脖子的手臂却猛地收紧,整个人像受惊的藤蔓一样更紧地缠住了他,把脸更深地埋进他的颈窝,身体细微地颤抖着,完全不敢松手。
仿佛一旦离开这个怀抱,就会被外面那些伤人的话语和冰冷的现实再次吞噬。
斯内普的动作停滞了。
他低头看着那颗紧紧依偎着自己的、棕金色的脑袋,感受到脖颈处尚未干涸的、依旧带着湿意的滚烫,以及那具身体传递过来的、全然的恐惧和依赖。
他原本冷硬的心肠,在此刻微妙地软化了一瞬。
斯内普已经想好怎么处理了。
那些散布流言蜚语的人,无论是波特那些没头脑的追随者,还是任何敢于用莉莉·伊万斯这个名字来伤害他所有物的人,都将付出代价。他会用他的方式,让那些声音彻底消失,或者变得无关紧要。他甚至已经开始构思几个足够“有说服力”的魔药实验,需要一些“自愿”的参与者。
但是,他需要先安抚下来怀里的人。
计划可以稍后执行,但眼前这个哭得几乎要脱力、却依旧死死抓着他的小麻烦,必须先平静下来。
他没有再试图将杰米放下。
而是就着这个拥抱的姿势,抱着他,一步步走到沙发边,自己先坐了下来,让杰米依旧维持着跨坐在他腿上、紧紧搂着他脖子的姿势。
然后,他抬起一只手,没有像往常那样直接捏住后颈,而是用一种略显生疏、却异常轻柔的力道,缓慢地、一下下地拍抚着杰米的后背。
动作僵硬,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安抚意味。
他没有说话。
没有解释,没有承诺,甚至没有一句“别哭了”。
他只是用这种笨拙的、属于西弗勒斯·斯内普式的肢体语言,传递着一个简单的信息:
我在这里。
你可以抓着。
暂时,安全了。
地窖里只剩下壁炉火的噼啪声,和杰米逐渐从无声流泪转变为细小、委屈抽噎的声音。
斯内普耐心地、一下下地拍着,黑色的眼眸望着跳跃的火焰,心中的计划正如同他手下逐渐平息的颤抖一样,慢慢变得清晰、冷酷且坚决。
安抚,是为了更彻底的清除。
在斯内普那生疏却持续的拍抚下,杰米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酒精和疲惫也开始上头。安全感和委屈再次交织,让他又开始絮絮叨叨自己说自己的了。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醉意,逻辑混乱,却比之前更加直白。
“你总是这样……”他把发烫的脸颊在斯内普颈窝里蹭了蹭,抱怨着,“……一句话都不说……就那些人……那样子说我……”
他的声音里带着控诉,也带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我知道……你不会……像我想象中的那样……”他断断续续地说着,似乎试图让自己清醒,认清现实,“你不会……说什么……哄我……”
他在这里沉默了好一会儿,仿佛在组织语言,又像是在与内心某种更深的渴望作斗争。他想说什么?是想说“可是我需要你哄我”?还是“可是我希望你能在乎我的感受”?
这些话语太过直白,太过脆弱,连在醉意中他都无法轻易说出口。
最终,所有翻涌的、无法言明的委屈、失望和那份依然强烈的依恋,汇聚成了一句看似尖锐,实则充满了无力感的指控:
“……我讨厌你。”
这句话轻飘飘的,没有什么力气,更像是一种撒娇式的抱怨,一种对自己无法挣脱这份感情的恼怒。他说完,仿佛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整个人彻底软在斯内普怀里,不再动弹,只有细微的、显示他并未睡着的呼吸声表明他还醒着。
斯内普拍抚他后背的手没有停。
他听着杰米这番醉后的真言,听着那句软绵绵的“我讨厌你”,黑色的眼眸中没有任何波澜。
他当然知道杰米在“讨厌”什么。
讨厌他的沉默,讨厌他的不解释,讨厌他无法提供那些世俗的、肤浅的情感保证。
但斯内普也清楚地知道,这“讨厌”有多么的苍白无力。就像藤蔓抱怨墙壁的冰冷,却依旧只能紧紧缠绕,无法离开。
他没有回应那句“讨厌”。
也没有试图去解释自己的沉默。
他只是继续着那笨拙的拍抚,直到怀中的呼吸变得均匀绵长,彻底陷入沉睡。
然后,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将熟睡的杰米更安稳地抱在怀里,目光再次投向壁炉中跳跃的火焰。
该去处理那些,让他的所有物感到“讨厌”的根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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