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透过医疗室的窗户,在沈星澜苍白的指尖跳跃。她醒了已有三日,身体仍虚弱,但灵泉深处那股新生的、柔韧的力量,正随着腹中生命的成长而缓慢滋养着她。顾青舟大部分时间守在合作社,处理“盘古”事件浩如烟海的后续,但每天清晨和傍晚,他总会准时出现在病房,带来外面世界的消息,也带来泥土和植物的气息。
这天傍晚,他带来了一沓厚厚的文件,不是公文,而是手写的笔记、画着潦草图示的纸张,以及打印出来的数据图表。
“这是什么?”沈星澜靠坐在床头,好奇地伸手去翻。
“我们这些年的‘账本’。”顾青舟拉过椅子坐下,眼底有疲惫,也有一种沉淀下来的光,“灵泉引导下的土壤净化数据,你与植物共鸣的波动记录,这次对抗‘反生命编码’时,生态自我重组的所有观测细节……还有,我和老周他们,根据全球种子库和这次实践,初步构建的‘动态适应性生态模型’框架。”
沈星澜一页页翻看着,那些熟悉的图表和数据背后,是无数个在田间地头的日夜,是失败的焦灼,是灵光一现的喜悦,是濒临绝望后又重燃的希望。“你整理这些……是想发表论文?还是申请专利?”她轻声问。
顾青舟摇了摇头,目光落在她依然平坦却已孕育着生命的小腹,又移向窗外那片劫后重生、正自由蔓发着各种杂草和幼苗的土地。“星澜,我们差点失去了这片地,失去了你,也差点……失去了tA。”他的声音低沉下去,复又抬起,变得清晰坚定,“‘盘古’走了极端,想把生命变成他们代码里整齐划一的符号。我们呢?我们握着灵泉,握着这些数据,如果我们把它们锁进保险箱,或者变成只属于‘星火合作社’的垄断技术——哪怕初衷再好,久而久之,会不会也变成另一种形式的‘掌控’?”
沈星澜的手指停在一张图表上,那是她意识模糊时,灵泉空间降下“生命之雨”的能量频谱,与当时土地上新生命萌芽的波动,几乎完全重合。“你想……分享出去?”
“不是简单地分享成果。”顾青舟身体前倾,手指点在那沓资料上,“是分享‘路径’,分享我们犯过的错误、有过的困惑、验证过的方向,也分享那些我们还无法解释的‘奇迹’。把灵泉净化的核心逻辑开源,把‘共生进化’的理念框架公开,连同我们设计的伦理风险评估模板一起。”
沈星澜抬起眼,目光澄澈:“像种子一样撒出去?”
“对。”顾青舟点头,“但种子撒出去,需要合适的土壤,也需要防止它长成毒草。所以,不能由我们,也不能由任何一个商业或政治实体来掌控这个数据库。”他调出平板,上面是一份初步方案,“我联系了索菲娅和拉杰夫博士,也向李部长做了汇报。我们提议,在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与粮农组织共同框架下,设立一个‘生态适应技术开源平台’。所有基础研究数据、核心算法框架、伦理指南,全球经过认证的研究机构都可以申请使用,但必须遵守平台公约。”
“公约?”
“第一,任何应用必须经过所在地社区的知情同意和生态伦理委员会(由科学家、伦理学者、本土知识持有者、社区代表共同组成)的独立评估。第二,技术方向必须导向增强生物多样性、系统韧性和社区福祉,严禁任何形式的‘单一化’或‘排他性’优化。第三,所有基于此平台产生的改进、应用数据,必须在一定保护期后,回馈平台,形成共同进化的知识池。”顾青舟语速平稳,显然已深思熟虑,“简单说,我们提供一种‘语法’和‘基础词汇’,但怎么写诗,写成什么样的诗,由各地的人们,根据他们的土地、文化、需求来决定。而我们,以及未来的全球委员会,负责守住底线——这首诗不能是毁灭其他生命的诅咒。”
沈星澜静静地听着,手指无意识地轻抚小腹。那里,一种微弱而奇妙的共鸣似乎传来,仿佛腹中的小生命也在倾听、在理解。她想起灵泉里那棵新生的、介于虚实之间的小树苗,它稚嫩的根系,仿佛正与更广阔的无形网络相连。
“那灵泉呢?”她问,声音很轻,“它……太特殊了。它是我的一部分,现在……也连接着孩子。”
顾青舟握住她的手,掌心温暖而稳定:“灵泉是你的天赋,是血脉与土地的礼物。我们不开源‘灵泉本身’,那是无法复制也不应复制的。我们开源的,是灵泉揭示的‘道理’,是它教会我们的,关于倾听、关于共鸣、关于生命内在力量可以被唤醒而非强行塑造的方法论。就像我们不开源‘母爱’,但可以分享育儿的理念和知识。”
这个比喻让沈星澜微微动容。她看向窗外,夕阳正给新绿的田野镀上金边,那些自由生长的植物,形态各异,却共同构成了一片充满生机的杂乱美景。“外婆说过,真正的宝贝,不是藏起来不让人见的金子,是能自己发芽、能传给更多人的好种子。”她转回头,眼中有了决断,“青舟,我同意。不只是因为这些数据,更因为……我想给我们的孩子,留下一个更多人愿意并懂得如何与土地温柔相处的世界,而不是一个技术壁垒更高、隔阂更深的丛林。”
顾青舟心头一热,将她的手握得更紧。
“不过,”沈星澜眨了眨眼,带着一丝久违的灵动,“开源归开源,咱们合作社的‘特色’,比如王婶用净化后土壤种出来的特别甜的瓜,张德贵叔跟庄稼‘唠嗑’的独门经验,这些‘手艺’可得留着,这是咱们的根,也是竞争力。”
顾青舟失笑:“当然。开放的是基础平台,鼓励的是多样化的本地化创新。星火合作社未来可以是这个平台上最活跃、最有经验的实践者之一,甚至可以设立‘星火奖学金’,支持那些有志于生态农业的年轻人。”
加密频道恰在此时闪烁,索菲娅的头像跳了出来,背景似乎是日内瓦的凌晨。“青舟,星澜,初步反馈来了。教科文组织总干事办公室和粮农组织核心层对你们的提议非常感兴趣,认为这可能是应对后‘盘古’时代、重建全球生态治理信任的一个开创性思路。但他们也有顾虑。”
“请说。”顾青舟坐正。
“第一,监管成本和技术门槛。全球性伦理委员会的组成、运作、仲裁机制非常复杂。如何确保它不被大国或资本操纵?如何让非洲部落的长老和硅谷的工程师在同一个平台上有效对话?”索菲娅语速很快,“第二,‘反生命编码’的阴影仍在。你们开源的技术逻辑,会不会被逆向推导,甚至被用来设计更隐蔽的破坏工具?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你们两位,作为核心贡献者和理念提出者,一旦开放,将失去巨大的潜在商业利益和学术‘山头’。你们真的准备好了吗?这不是简单的慷慨,这意味着将自己置于全球审视、质疑甚至攻击的焦点之下。”
顾青舟和沈星澜对视一眼。沈星澜轻轻点头。
顾青舟对着麦克风,声音清晰平静:“索菲娅,请转告各位。第一,我们建议伦理委员会采用‘分布式共识’与‘随机抽检复核’结合的模式,并引入区块链技术确保决策过程透明可追溯。具体细节可以邀请全球法律与伦理专家共同设计。第二,技术的双刃剑属性永远存在。锁起来,只会让它在黑市更危险。放在阳光下,接受全球同行最严格的审视和挑战,在开放应用中不断进化安全机制,才是应对威胁的最好方式。至于第三……”
他停顿了一下,看向沈星澜。沈星澜接过话头,声音轻柔却带着力量,透过麦克风传出:
“索菲娅博士,我和青舟,刚刚差点失去我们珍视的一切。是这片土地本身蕴含的、远超我们理解的生命力救了我们。我们拥有的,从来不是可以垄断的‘技术’,而是土地暂时借给我们的、用于更好服务它的‘工具’。工具,应该交给更多需要它、也会爱护它的人。至于利益和焦点……我们更愿意把精力,留给脚下正在康复的土地,留给即将出生的孩子,留给合作社里每一位重新绽开笑容的乡亲。”
频道那边沉默了片刻,传来索菲娅一声轻轻的叹息,带着敬意:“我明白了。我会将你们的态度,完整传达。预计下周会启动第一次多边专家磋商。另外……”她语气微变,“安全部门提醒,虽然‘盘古’掌控派主要成员落网,但其理念的残余影响和潜在盟友并未完全清除。你们公开走到前台,推动这样一个可能动摇许多现有利益格局的计划,个人风险会增加。请务必小心。”
通话结束。病房里安静下来,只有监测仪平稳的嘀嗒声。
“怕吗?”顾青舟理了理沈星澜鬓边的碎发。
沈星澜摇摇头,将手轻轻覆在小腹上,嘴角漾起一丝温柔而坚定的弧度:“比起这个,我更怕有一天,我们的孩子问我们:‘爸爸妈妈,你们当年明明有机会让更多土地、更多人变得更好,为什么选择了关上大门?’”
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星辰开始在深蓝天幕上显现。合作社的灯光次第亮起,炊烟袅袅,混合着新生草木的气息随风飘来。
一场新的、关于如何与生命共处的漫长播种,就在这间小小的病房里,在两个人平静的对话中,悄然启程。而远方,未知的“卵”依旧沉默,仿佛在等待属于它的、必然到来的雨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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