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老座钟刚敲过九点,陈砚之正用软布擦拭那本包着牛皮纸封面的《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纸页间飘出淡淡的樟脑香——这是他特意放进去防潮的,毕竟这书跟着爷爷走南闯北几十年,边角都磨卷了。
“小陈大夫,您瞅瞅这孩子!”门口传来焦急的呼喊,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个五六岁的小男孩冲进来,孩子闭着眼,小脸憋得通红,嘴唇却泛着青紫,四肢时不时抽搐一下,像条离水的鱼。
陈砚之赶紧放下书,伸手摸了摸孩子的额头,滚烫得吓人。“这是咋了?”他声音急促却稳,“发烧多久了?抽了几次?”
男人手都在抖:“从昨天半夜开始烧,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刚才突然就抽起来了,眼睛往上翻,嘴里还吐白沫,吓得我魂都没了!”
林薇刚给来配药的李大爷包好药,闻言立刻放下纸包,快步走过来,手指在孩子人中穴上轻轻掐了掐,又摸了摸他的脉搏:“脉数得像打鼓,舌红苔黄燥,是热极生风!”她迅速打开针盒,抽出银针,“我先扎人中、合谷、太冲,这仨穴能醒神止痉,先把抽风压住!”
银针快如闪电般刺入穴位,林薇捻转针尾的手法又稳又快,不过半分钟,孩子抽搐的四肢竟真的慢慢放平了,呼吸也匀了些。“松快了点没?”她抬头问男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
男人盯着孩子的脸,眼里的惊恐退了些:“好像……不抽了,嘴也不吐沫了。”
陈砚之已经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手指在“紫雪丹”条目上重重一点:“这孩子是外感邪热,郁而化火,热入心包引起来的急惊风。紫雪丹能清热开窍、息风止痉,正好对症——您看这方子,石膏、寒水石、滑石清热泻火,犀角(现在用水牛角代替)、羚羊角凉血息风,麝香开窍醒神,简直是为这病量身定做的。”
蹲在门口择菜的爷爷直起身,手里还捏着根小葱:“这病啊,就像烧得太旺的煤炉,炉膛里火星子乱溅,不赶紧把火压下去,炉子都得炸了。紫雪丹就是往炉子里添点湿煤,既能灭火,又能稳住炉胆。”
男人听得一头雾水,却连连点头:“您说咋治就咋治!只要能救孩子,多少钱都行!”
“先别急着说钱。”陈砚之抓药的手没停,“紫雪丹得用温水化开灌下去,孩子现在可能咽不下,得一点点喂,像喂小鸟似的。另外我再配副汤药,金银花15克、连翘12克清热解毒,钩藤10克、菊花8克平肝息风,生石膏30克(先煎)泻火,等孩子醒了能喝水了,就慢慢给他灌。”
林薇这时已经起了针,用棉球按住孩子眉心的针孔:“我刚才摸他后颈,汗出得又黏又稠,是热邪往外排的迹象。等会儿烧退点,您用温水给他擦身子,别用酒精,那太刺激,就像给烧红的铁锅泼凉水,容易炸锅。”
男人抱着孩子,听着陈砚之报药名,忽然问:“大夫,这病能去根不?我家这娃从小就爱发烧,一烧就抽,西医说是什么‘高热惊厥’,没好法子治。”
“能去根,但得慢慢来。”陈砚之把紫雪丹装进小瓷瓶,“等这次好了,我再给孩子开点调理的方子,补补肝肾,增强抵抗力,就像给煤炉加个烟囱,通风好了,就不容易积火。”
爷爷拎着择好的菜往厨房走,路过时补充了句:“平时别总给孩子穿太厚,小孩火力壮,捂着容易上火。就像种庄稼,太密了不透风,准得生病。”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个拄着拐杖的老婆婆,一步一挪,手里拄着的红木拐杖在地上敲出“笃笃”声。“陈大夫,您给我瞧瞧这腿,”她掀起裤腿,露出的膝盖又红又肿,像个发面馒头,“阴雨天疼得钻心,天晴了也不利索,走路跟踩棉花似的,西医说是‘退行性关节炎’,让换关节,我哪敢啊!”
陈砚之扶她坐下,手指在膝盖周围按了按,老婆婆疼得“嘶”了一声。“脉沉细,舌淡苔白腻,是寒湿痹阻。”他翻到《和剂局方》的“独活寄生汤”条目,“这方子专治‘肝肾两虚,风寒湿痹’,独活、桑寄生祛风除湿、补益肝肾,秦艽、防风通络止痛,正好治您这老寒腿。”
林薇取过银针:“我给您扎膝眼、阳陵泉、足三里,这几个穴能通经活络、散寒止痛。您别怕疼,扎完就能觉得腿轻快点。”她边说边消毒,银针刺入时,老婆婆只是皱了皱眉,随即笑了:“小林大夫这针真舒服,扎进去像有股热流往骨头缝里钻。”
“那是药劲儿跟着针走呢。”陈砚之抓着药,对老婆婆说,“独活寄生汤得久煎,先泡一小时,大火烧开转小火煎四十分钟,倒出来再加水煎三十分钟,两次药汁混一块,分早晚温着喝。里面有当归、熟地,得用黄酒泡过再煎,更能引药入筋骨。”
老婆婆接过药包,闻了闻:“这药味儿真冲,比我家老头子喝的药酒还烈。”
“烈才管用,”爷爷端着碗绿豆汤从厨房出来,“您这腿里的寒湿,就像陈年的老垢,得用浓点的药才能泡下来。喝完药别出去吹风,就像刚洗完的衣服,得在屋里阴干,别挂风口上冻着。”
小男孩这时哼唧了一声,慢慢睁开眼,虽然还蔫蔫的,但眼神清楚多了。男人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惊喜道:“好像不那么烫了!陈大夫,您这药真神!”
陈砚之笑着摆手:“不是药神,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方子对症。这孩子醒了就好,先喂点紫雪丹,等会儿再喂汤药,记得多给点温水,像给快熄灭的炉子添点柴,别让火彻底灭了,也别让它再烧起来。”
林薇正在给老婆婆起针,闻言接话:“等孩子好了,您带他来做几次小儿推拿,推推天河穴、六腑穴,能帮着清清热,以后发烧就不容易抽风了。”
日头升到窗棂中间时,葆仁堂里飘着两锅药香,一锅是给小男孩的清热息风汤,带着石膏的清苦;一锅是给老婆婆的独活寄生汤,混着当归的醇厚。陈砚之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看着爷爷年轻时在页边写的小字批注——“急惊风,紫雪丹不可少,然需防过凉伤脾”,忽然觉得这泛黄的纸页里藏着的,不只是药方,更是一代代医者的用心。
男人抱着渐渐退烧的孩子要走,临走前非要塞个红包,被陈砚之推了回去:“先给孩子治病,钱的事不急。记得明天再来复诊,我得调调方子。”
老婆婆拄着拐杖站起来,试着走了两步,惊喜地说:“哎?真不那么沉了!膝盖也不咋疼了,小林大夫这针比膏药灵多了!”
爷爷送他们到门口,回头对陈砚之和林薇笑:“你们俩啊,就像这老书配新针,老的有老的厚重,新的有新的灵巧,搭配着来,啥怪病都能拿下。”
陈砚之低头摩挲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封面,林薇正在给银针消毒,阳光透过窗玻璃落在两人身上,把药香和针光都染成了暖金色。葆仁堂的故事,就像这缓缓流淌的时光,在一针一药、一方一症里,慢慢写得扎实又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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