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玻璃柜台刚擦得锃亮,映着货架上一排排药罐,陈皮的陈香混着薄荷的清凉在屋里漫开。陈砚之正在核对新进的药材,忽然听见门口传来一阵奇怪的“嘶嘶”声,抬头一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正扶着门框往里挪,每动一步都倒吸一口凉气,额头上的汗珠子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
“这是咋了?”陈砚之赶紧放下手里的账本迎上去,林薇也从里间探出头来,手里还拿着刚煮好的药茶。
男人龇着牙,一只手死死捂着腰,另一只手指着自己的腿:“大夫……我这腰像是被人用钉子钉住了,动一下就钻心疼,连带右腿都麻得像过电,从屁股一直麻到脚尖,昨天晚上直接疼醒,在地上蹲到天亮……”
林薇扶他坐到靠椅上,伸手在他腰上按了按,刚碰到第三腰椎的位置,男人就“嗷”一声蹦起来:“就是这儿!像被烙铁烫了似的!”
“别动。”林薇按住他的肩膀让他坐稳,指尖沿着脊椎两侧往下滑,“右腿麻到哪?脚踝?还是脚尖?”
“脚尖!小脚趾头最麻,像踩着一团棉花,走路都找不着着地的劲儿。”男人皱着眉,额角的青筋突突跳。
陈砚之摸了摸他的脉,又看了看舌苔:“舌暗红,苔薄白,脉弦紧……你这情况多久了?是不是经常久坐?”
“可不是嘛!”男人叹口气,“我开网约车的,一天到晚窝在驾驶室里,之前偶尔疼疼,贴贴膏药就过去了,这次邪乎得很,膏药贴了三盒都没用,西医说是‘腰椎间盘突出’,让我做手术,我哪敢啊!”
林薇已经拿出了银针,酒精灯上的火苗舔着针尾,发出细微的噼啪声:“先扎针松快松快,肾俞、环跳、委中、阳陵泉,这几个穴通腰胯和腿,扎完能先把那股‘过电’的麻劲儿压下去。”她手起针落,银针精准地刺入穴位,捻转之间,男人原本紧绷的肩膀慢慢放松了些。
“感觉咋样?”林薇问着,手里没停,又在足三里加了一针,“这针帮你补补气血,免得扎完针虚得慌。”
男人试着动了动腿,眼睛一亮:“哎?麻劲儿好像真轻了点!没刚才那么‘嗖嗖’的了。”
陈砚之这时已经翻到《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的“独活寄生汤”那一页,手指点着纸面:“你这是久坐伤肾,寒湿趁机钻了空子,把经络堵得死死的。独活寄生汤刚好对症,独活、桑寄生能祛风除湿、补肝肾,秦艽、防风通络,牛膝能引药下行到腿,专治这种‘腰胯疼痛、腿足拘挛’的毛病。”
蹲在门口剥花生的爷爷把手里的花生壳扔进竹筐,慢悠悠地说:“你这腰啊,就像老掉牙的门轴,常年不保养,润滑油都干了,再硬使劲转,不卡壳才怪。这汤药就像给门轴上油,小林大夫的针就像给锈住的零件松螺丝,俩配合着来,门才能重新转得溜。”
男人听得连连点头:“大爷说得太形象了!我这腰确实像锈住的门轴,硬掰能把人疼死。”
“不过这方子得加两味药。”陈砚之拿起药戥子,“你这舌头发暗,是有瘀血,加10克桃仁、8克红花,活血化瘀;右腿麻得厉害,再加6克地龙,它能钻经络,把堵着的地方通开。”他一边称药一边念叨,“独活9克,桑寄生15克,杜仲12克……都记着,这药得用黄酒泡半小时再煎,大火烧开转小火,煎够四十分钟,药汁倒出来后,再加次水,煎二十分钟,两次的混一块,早晚温着喝,喝完别吹风,免得寒气再钻进去。”
林薇这时起了针,用棉球按住针孔:“扎针只能解急症,要去根还得靠汤药慢慢调。你这毛病是常年累出来的,就像水管子堵了,不是通一次就能保证永远不堵,得改改久坐的习惯,开车俩小时就下来活动十分钟,伸伸腰、踢踢腿,比啥药都管用。”
“可我这跑网约车的,停十分钟就少挣十分钟的钱啊……”男人一脸为难。
爷爷这时捧着一把炒得香喷喷的核桃走过来,往他手里塞了两个:“挣钱重要还是腰重要?你这腰要是真垮了,躺床上不能动,再多钱有啥用?就像种地,你得给土地休耕的时间,总连轴转,地都得荒了,还指望打粮食?”
男人捏着核桃,不好意思地笑了:“您说得在理,我听劝,以后一定定时下车活动。”
正说着,门口又进来个老太太,手里拎着个布包,掀开包布,里面是个小瓷碗,碗里装着些黑乎乎的东西。“小陈大夫,你瞅瞅我这‘宝贝’,”老太太神秘兮兮地说,“隔壁老李说这是‘土方法’,用灶心土拌猪油敷脚,治我这脚肿,结果敷了三天,肿没消,反倒起了一腿的疹子,痒得钻心!”
陈砚之探头一看,老太太的脚踝肿得像个发面馒头,上面布满了密密麻麻的红疹子,有些地方还被挠破了,渗着黄水。“您这是湿热下注,还用灶心土这种热性的东西敷,这不等于火上浇油吗?”他皱着眉,“脚肿多久了?是不是总觉得腿沉,像灌了铅?”
“可不是嘛!”老太太叹口气,“一开始就脚脖子肿,后来慢慢往上窜,现在小腿都肿了,按一下一个坑,半天起不来。晚上躺床上,腿怎么放都不舒服,就想往墙上搁。”
林薇伸手按了按老太太的小腿,果然按出个深深的坑:“脉沉缓,舌淡胖,苔白腻,是脾虚湿盛。我先给您扎阴陵泉、三阴交,这俩穴是祛湿的‘王牌’,扎上就能觉得腿轻快点。”
陈砚之翻到《和剂局方》的“实脾散”条目:“这方子专治‘阳虚水肿’,您看这厚朴、白术、茯苓,都是健脾祛湿的好手,再加干姜、附子温阳,就像给湿冷的屋子里生个炉子,既能烤干潮气,又能暖和屋子。不过您这起了疹子,得先加两味清热的,地肤子15克、白鲜皮12克,把这股‘火疹子’压下去。”
爷爷凑过来看了看老太太的脚,指着墙角堆着的煤球:“您这湿邪啊,就像煤堆里的潮气,不把煤摊开晒晒(健脾),不生炉子烤烤(温阳),永远干不了。那灶心土是封炉子用的,您往脚上敷,不等于把潮气闷在里面吗?不发疹子才怪。”
老太太拍着大腿:“哎哟!可不是嘛!我就说咋越敷越痒,原来搞错了!小陈大夫,您这方子真能管用?我这腿肿得穿不上鞋,广场舞都跳不了了。”
“放心,”林薇刚扎完针,正用绷带固定住,“今天扎完针,您回家就试试把腿搁在床头,垫个枕头,比坐着强。明天再来,我给您加个‘艾灸’,温温经脉,祛湿更快。”
陈砚之把抓好的药包递给老太太,又写了张纸条:“煎药的时候加三片生姜、一颗大枣,记得把药渣滤干净,不然喝着硌嗓子。喝药这几天别吃西瓜、绿豆这些凉性的,就像刚烤干的煤堆,别又泼盆凉水上去。”
男人拿着自己的药包,看着老太太被扶着出去,忍不住问:“陈大夫,我这腰啥时候能好利索?能不能像以前那样扛大米?”
“你还想扛大米?”陈砚之笑了,“先把久坐的毛病改了再说。这病就像橡皮筋,拉过头了断了,就算接上也得养着,别指望一下子恢复到原来的弹性。先喝药扎针半个月,要是不麻不疼了,再慢慢练小燕飞,循序渐进,急不得。”
林薇端来两杯药茶,递给男人一杯:“这是薄荷菊花茶,您喝了解解乏,开车提神还不上火。记得药渣别扔,加水煮煮,放温了泡腰,就像给腰做个药浴,里外一起治。”
日头爬到头顶时,葆仁堂里飘着两锅药香,一锅是给男人的独活寄生汤,混着黄酒的醇厚;一锅是给老太太的实脾散,带着干姜的温辣。陈砚之翻开《太平惠民和剂局方》,看着里面爷爷用红笔圈住的句子——“治湿不治脾,非其治也”,忽然觉得这泛黄的纸页里藏着的不只是药方,更是老祖宗传下来的“治人”的智慧。
男人临走前试着走了两步,虽然还微微皱眉,但步子明显稳了些:“真不麻了!就是还有点沉,明天我准时来!”
爷爷送他到门口,回头对陈砚之和林薇笑:“你们俩啊,就像药碾子和药杵,一个碾得细,一个捣得透,再顽固的毛病也经不住这么折腾。”
林薇给窗台上的薄荷浇了点水,陈砚之则低头继续核对药材,阳光透过玻璃柜台,把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药香在光影里轻轻荡,像在哼一首古老的调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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