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州,闽江口马尾港。
崇祯十九年四月初八,寅时刚过,天边刚泛起鱼肚白。马尾造船厂的工地上已经灯火通明,三千工匠、八千民夫如同蚁群般在长达三里的江岸线上忙碌着。锯木声、锤击声、号子声、江水拍岸声混杂在一起,在这黎明前的黑暗中汇成一首壮阔的工业交响。
工地正中央,一个巨大的船坞已经挖掘完毕。船坞长六十丈,宽十五丈,深三丈,以花岗岩砌壁,底部铺设厚重的龙骨墩木。此刻,船坞底部最关键的中央位置,一根长达二十丈、粗如牛腰的巨木正被三十匹健马缓缓拖拽到位。
那是南洋铁力木,来自暹罗深山,木质坚硬如铁,入水百年不腐。为了这根主龙骨,郑成功动用了十艘海船,耗时三个月才从曼谷运回福州。
“左三寸!再左三寸!”船坞边的高台上,一名头发花白的老匠人手持三角尺,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他是福州船厂大匠头陈阿福,祖上七代都是造船匠人,嘉靖年间曾参与建造戚继光的战船。
几十名工匠喊着号子,用撬棍、绳索一点点调整巨木的位置。汗水顺着他们古铜色的脊背流淌,在晨雾中蒸腾起白汽。
“停!就是这里!”陈阿福终于挥手。
巨木准确地落在预定位置,与船坞中轴线严丝合缝。工匠们立刻上前,用特制的铁箍将龙骨固定在墩木上。直到这时,众人才齐齐松了口气。
但陈阿福脸上却没有笑容。他走下高台,围着龙骨转了三圈,眉头越皱越紧。突然,他蹲下身,用手中的铜尺在龙骨某处反复测量,脸色渐渐变得难看。
“不对。”他站起身,声音嘶哑,“这根龙骨,微有弯弧。”
周围工匠面面相觑。一名年轻匠人小声道:“师傅,误差不过三分,应该不妨事吧?咱们以前造千料大船,误差半尺也是常有的……”
“放屁!”陈阿福暴怒,“这是两千五百料的战列舰!是要顶着红毛夷的炮火冲锋陷阵的!龙骨有三分弯,造出来的船身就可能有一尺歪!海上遇到大风浪,龙骨受力不均,轻则开裂,重则断成两截!你们是想让咱们的水师弟兄驾着这样的船去送死吗?”
年轻匠人吓得不敢说话。
陈阿福走到龙骨前端,用手摩挲着那处微不可察的弯弧,眼中满是痛惜:“多好的铁力木啊……可惜了,可惜了。这根不能用,得换。”
“换?”身后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陈师傅,这根铁力木是暹罗王室珍藏的百年良材,全南洋找不出第二根。换?换什么?换多久?”
陈阿福回头,只见郑成功不知何时已站在船坞边。他一身便服,风尘仆仆,显然是连夜赶路而来。身后跟着施琅和几名亲兵,还有一位身着六品文官服饰、面容清瘦的中年人。
“大帅!”陈阿福连忙行礼,“不是老夫苛刻,实在是这龙骨……”
“我明白。”郑成功摆摆手,走到龙骨前,俯身仔细查看。他的手在木头上摩挲,指尖能感觉到那细微的弧度。良久,他直起身,问道:“若用此木,最坏会怎样?”
陈阿福沉吟片刻:“若风平浪静,或许无碍。但若遇飓风,或中炮受损,断裂的风险会大增。而且船速会受影响,转向也不够灵活。”
郑成功沉默。
这时,他身后那位中年文官走上前来。此人正是宋应星,原任江西分宜县教谕,因撰写《天工开物》闻名于世。张世杰组建格物院后,特意将他从江西调来,加员工部主事,专司军工制造。
“陈师傅。”宋应星开口,声音温和,“您刚才说,龙骨有三分弯,船身可能有一尺歪。这个说法,是基于传统整船建造的经验吧?”
陈阿福点头:“正是。一根歪龙骨,上面搭的肋骨、船板,都会跟着歪。”
“那如果我们换一种造法呢?”宋应星从袖中取出一卷图纸,在旁边的木案上摊开,“请看这个。”
图纸上画着一艘战舰的分解图。与传统造船图纸不同,这艘船被分成了十二个独立的部分:船首段、前舱段、中舱段、后舱段、船尾段……每个部分都标注着精确的尺寸和拼接方式。
陈阿福眯起眼睛看了半晌,突然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分段建造法’?宋大人,您是从泰西学来的?”
“不完全是。”宋应星摇头,“泰西确有分段建造,但他们的分段太大,还是要依赖整根直龙骨。我这个,是结合了泰西分段法和中国传统榫卯工艺,重新设计的。”
他指着图纸解释:“我们将船体分成十二段,每段独立建造。这段龙骨有三分弯?没关系,我们在建造这一分段时,通过调整内部肋骨的角度和船板的弧度,把这三分弯‘抵消’掉。等十二个分段都造好,再在船坞里拼接起来。这样,最终成型的船身,笔直如尺。”
陈阿福听得目瞪口呆。他造船四十年,从未听过如此离经叛道的想法。但仔细一想,又觉得似乎可行。
“这……这能行吗?”他声音发颤。
“为何不行?”宋应星反问,“我们造房子,不也是先立柱、再架梁、最后上瓦吗?为何造船就非得从龙骨开始,一根木头搭到底?”
他走到龙骨旁,手指在弯弧处敲了敲:“陈师傅,您说这根铁力木是百年良材。若弃之不用,再找一根要多久?三个月?半年?我们等不起。海军都督府给福州船厂的命令是,六月初一前,第一艘‘镇海级’必须下水试航。今天已经是四月初八,只有五十三天了。”
陈阿福脸色变幻。他看看那根珍贵的铁力木,又看看宋应星手中的图纸,内心激烈挣扎。最终,他一咬牙:“好!老夫信宋大人一回!就按这个分段法来!”
郑成功脸上终于露出笑容:“陈师傅深明大义。传令,从今日起,福州船厂全面推行分段建造法。所有工匠重新编组,按分段分工。宋大人,技术上的事,就拜托您了。”
“下官必竭尽全力。”宋应星躬身。
“施琅。”郑成功转向副将,“你带一队人,昼夜驻守船厂。从今日起,船厂实行军管,任何人进出必须查验腰牌。所有物料入库出库,必须三人联签。尤其是火药库、桐油库,加派双岗,严禁任何火源靠近。”
施琅神色一凛:“大帅是担心……”
“父亲不会坐视不管的。”郑成功望向闽江下游,目光深邃,“我太了解他了。正面争不过,就会来阴的。烧船厂、毁物料、挖工匠……这些手段,他三十年前就用过。”
话音刚落,一名亲兵急匆匆跑来,单膝跪地:“大帅!刚接到急报!泉州船厂昨夜起火,烧毁三艘正在建造的巡航舰!漳州运往福州的一批船钉,在途中被劫,押运的官兵全部遇害!”
船坞边瞬间死寂。
所有人都看向郑成功。晨光中,他的侧脸如同刀削,眼神冷得吓人。
“果然来了。”他缓缓道,“施琅,你亲自去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抓到的人,无论背后是谁,一律按军法处置——斩立决。”
“末将领命!”
郑成功又转向宋应星和陈阿福:“船厂的安全,我会加派人手。但工期不能拖,质量更不能降。两位,海军能不能按时成军,就看福州船厂了。”
宋应星深吸一口气:“大帅放心,下官就是不吃不睡,也保证六月初一前,让‘镇海号’下水!”
同一时间,天津大沽口。
这里的景象与福州截然不同。四月的渤海湾,寒风依旧刺骨。大沽船厂的工地上,来自辽东、山东的工匠们正围着几艘奇特的船型议论纷纷。
那是几艘模型,只有真船的十分之一大小,但结构清晰可见。船身短而宽,船首呈犁头形,船底平坦,两侧有突出的“舷墙”。
“这是什么船?”一名老匠人挠头,“像个大澡盆子。”
“这叫‘登陆艇’。”说话的是登莱总兵黄斌卿,他奉郑成功之命,专程从登州赶来天津督造,“是专门用来运兵抢滩的。你们看,船底平,吃水浅,可以直接冲上沙滩。这两侧舷墙可以放下当跳板,士兵能快速登陆。”
他指着模型内部:“里面能装一百名全副武装的士兵,或者两门千斤火炮。船首这里要加装铁板,防箭防铳。船身要用最硬的柞木,红毛夷的炮弹打上来,要能扛得住。”
工匠们面面相觑。他们造了一辈子船,从没造过这种“不像是船”的船。
“黄军门,这船……能在海上走吗?渤海风浪大,这么平的底,会不会一刮风就翻了?”一名匠头小心翼翼地问。
黄斌卿笑了:“问得好。所以这船不是用来远航的,是用大船拖到战场附近,再放下海冲锋的。它的任务就是从大船到滩头这短短几里路,要快,要稳,要结实。”
他从怀中取出一份图纸:“这是宋应星宋大人设计的改进版。你们看,船底加了六道纵向的‘龙骨筋’,增强纵向强度。船身两侧加装了可收放的‘浮筒’,必要时放下,能增加稳定性。”
工匠们传阅图纸,眼中渐渐有了光彩。他们都是老手,一看就明白这设计的妙处。
“妙啊!”一个匠人拍大腿,“加了这浮筒,稳当多了!宋大人真是神了!”
黄斌卿点头:“所以,天津船厂的任务,就是造一百艘这样的登陆艇。五月十五日前,必须完工。材料已经备齐,工钱按平时三倍发。但有一点——”
他神色严肃起来:“质量必须过硬。这是要载着咱们的弟兄往枪林弹雨里冲的,船要是散了,那就是谋杀。”
“军门放心!”匠头们齐声道,“咱们就是不吃不睡,也保证造出最好的船!”
广州,珠江畔的黄埔船厂。
这里的氛围又不一样。四月的岭南已经闷热难当,工匠们大多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汗水淋漓。船台上,三艘修长的战舰已见雏形。
那是“飞霆级”巡航舰,标准排水量八百料,船长二十五丈,宽仅四丈,长宽比达到了惊人的六比一。这种船型在传统中国造船史上从未出现过——太窄了,窄得让人担心它会在大风中断成两截。
“快!快!肋骨再收紧一寸!”船台上,广东水师副将李常荣正扯着嗓子呼喊,“宋大人说了,这种船要的就是快!肋骨间距必须严格按图纸来,误差不能超过半分!”
工匠们小心调整着肋骨的弧度。这种船的设计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传统广船讲究宽大稳重,这船却极尽纤细之能事。
“李将军。”一名老匠人忧心忡忡,“这船也太瘦了,装上火炮会不会翻啊?”
“翻不了。”李常荣信心满满,“你们看这图纸,船底这里有五根纵向的‘速度筋’,是用精铁打造的,比木头硬十倍。船身虽然窄,但重心低,稳得很。宋大人算过,满载情况下,它能扛住八级风。”
他指着已经成型的一段船身:“这种船,不是用来和红毛夷对轰的。它的任务是侦察、巡逻、袭击商船、追剿海盗。要的就是快!宋大人说,全帆状态下,它能跑出十二节的速度,比荷兰最快的巡航舰还快两节!”
“十二节?”工匠们咋舌。那是他们从未想象过的速度。
“对,十二节。”李常荣眼中闪着光,“等这船造出来,红毛夷的商船看见咱们,想跑都跑不掉。咱们就是要用这种快船,把南洋的海路彻底锁死!”
正说着,一名亲兵快步跑来,在李常荣耳边低语几句。李常荣脸色骤变。
“什么?运往福州的柚木在雷州湾被劫了?谁干的?”
“不清楚,但现场留下了这个。”亲兵递上一枚铜钱。
李常荣接过一看,那是一枚普通的“崇祯通宝”,但边缘被人刻意磨出了锋刃。他的瞳孔骤然收缩——这是闽海海盗“刀边钱”帮的标志。而这个帮派,众所周知的背后靠山,是郑芝龙。
“好,好得很。”李常荣咬牙切齿,“传令水师,即刻派出所有巡逻船,封锁琼州海峡。所有过往船只,一律严查。发现可疑者,当场扣押!”
他望向北方,那是福建的方向:“平国公,您这是要跟整个大明水师为敌啊。”
登州,蓬莱水城。
这里是四大船厂中最特殊的一个。登州不造大战舰,只造两种船:一种是运兵船,一种是补给船。
船厂总管是原登莱巡抚曾樱,这位六十岁的老臣在张世杰整顿朝纲时因清廉能干得以留任。此刻,他正站在船台上,看着刚刚下水的第一艘“鲲鹏级”运兵船。
那船体量巨大,长四十丈,宽八丈,三层舱室,能搭载八百名士兵及其全部装备。船身两侧开了整整六十个桨孔,无风时可用人力划行。
“曾大人,这船是不是太大了?”一名工部官员小声问,“吃水这么深,很多港口都进不去啊。”
曾樱捋须微笑:“要的就是大。宋大人算过,远征台湾,至少要运两万陆军。如果用小船,得几百艘,指挥调度都是问题。用这种大船,三十艘就够了。至于港口……咱们有登陆艇,大船停在深水区,用小船转运就是。”
他指着船体内部:“你们看,这船的设计处处透着巧思。底舱是压载舱,装石头和淡水,保证稳性。中层是士兵舱,每层都有通风孔。上层是货舱,能装三个月的粮草。船首船尾还预留了炮位,必要时候能自卫。”
“可是这么大的船,造价也惊人啊。”官员叹息,“一艘就要五万两银子。”
“值得。”曾樱神色严肃,“你知道养一个水兵一年要多少银子吗?三十两。两万水兵就是六十万两。如果能用三十艘大船,把他们安全、快速、成建制地运到战场,这投资就值了。更何况,这船不止能运兵,平时还能运货,跑一趟南洋,利润就能把造价赚回来。”
正说着,一名驿卒骑马飞奔而来,滚鞍下马:“曾大人!福州急件!”
曾樱接过信,快速浏览,脸色越来越凝重。信是郑成功亲笔,只有三句话:泉州船厂被焚,漳州物料被劫,恐有内鬼。请登州速查本地船厂,严防火患。
他抬起头,望向繁忙的船厂。三千工匠正在同时建造十二艘大船,木料堆积如山,桐油、麻绳、铁钉等物料仓库绵延一里。若是这里也起火……
“传令!”曾樱厉声道,“从今日起,船厂实行宵禁,戌时之后任何人不得进出。所有物料仓库,增派三班守卫。工匠用火,必须到指定区域。违令者,斩!”
命令层层传下。很快,整个登州船厂的气氛都紧张起来。
四天后,福州马尾船厂。
夜色深沉,已是子时。但船厂依旧灯火通明,工匠们分成三班,昼夜不停。
宋应星已经三天没合眼了。他站在刚刚完成的第一分段旁,手里拿着各种量具,一寸一寸地检查。这个分段是船首部分,包括冲角、锚舱和部分炮位。长五丈,宽十二尺,重达八万斤。
“宋大人,您去歇歇吧。”陈阿福端着一碗热粥走过来,“这儿有我们盯着呢。”
宋应星摇摇头,眼睛布满血丝:“不行,明天就要开始拼接了。这是分段建造法第一次实际应用,不能有任何差错。”
他指着分段内侧密密麻麻的榫卯结构:“您看,这里一共有一百零八个拼接点,每个点的误差必须控制在一分之内。否则拼接起来就会有缝隙,漏水是小,影响结构强度是大。”
陈阿福蹲下身仔细查看,不禁赞叹:“宋大人这设计真是巧夺天工。这些榫卯,严丝合缝,比用铁钉钉的还牢靠。”
“这是借鉴了永乐大钟的铸造工艺。”宋应星解释道,“大钟那么重,全靠榫卯拼接,几百年了纹丝不动。咱们这船,也要有这样的强度。”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两人循声望去,只见船厂西侧的物料仓库方向,隐约有火光闪现。
“走水了!”有人惊呼。
宋应星脸色大变。那个仓库里堆放着全船厂一半的桐油和麻绳,一旦烧起来,后果不堪设想。
“快!救火!”陈阿福嘶声大喊。
工匠们纷纷扔下工具,提起水桶就往仓库跑。但仓库距离船坞有半里远,等他们赶到时,火势已经蔓延开来。桐油遇火即燃,熊熊烈焰冲天而起,热浪逼得人无法靠近。
“完了……”陈阿福瘫坐在地,老泪纵横,“这些桐油,是攒了三个月的存货啊……没了它们,船体怎么防水?怎么防蛀?”
宋应星死死盯着大火,突然,他眼神一凝。
火场边缘,几个黑影正快速向船厂外逃窜。看身形步法,绝非普通工匠。
“抓住他们!”他厉声喝道。
附近的工匠和守卫这才反应过来,纷纷追去。但那几人显然身手矫健,翻墙越户如履平地,转眼就消失在夜色中。
宋应星没有追。他站在原地,看着冲天的大火,双手握成了拳,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不是意外。
这是蓄意破坏。
而且,是内外勾结。
桐油仓库的位置极其隐蔽,外人根本不可能知道。守卫也是三班轮值,没有内应,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放火?
“宋大人。”身后传来郑成功的声音。
宋应星转身,只见郑成功不知何时已站在身后。他一身戎装,腰佩尚方剑,脸上看不出喜怒,但那双眼睛在火光映照下,冷得像冰。
“损失多少?”郑成功问。
“仓库里有两千桶桐油,五百捆麻绳,还有三百根备用桅杆。”宋应星声音沙哑,“价值……不下五万两银子。更重要的是,没了这些,船体密封至少要耽搁半个月。”
郑成功沉默片刻,忽然笑了。
那笑容很冷,冷得让人心头发寒。
“好,很好。”他缓缓道,“父亲这是要给我一个下马威。让我知道,没有他点头,我在福建寸步难行。”
施琅快步走来,单膝跪地:“大帅,抓到一个。是仓库守卫队的副队长,他趁乱想跑,被我们的人截住了。”
“带过来。”
很快,一名被五花大绑的中年汉子被押了过来。他面如死灰,浑身发抖,但看到郑成功时,眼中却闪过一丝怨毒。
“郑森,你抓我也没用。”汉子咬牙道,“平国公有令,谁敢在福建帮朝廷造战舰,谁就是郑家的敌人。今天烧仓库,明天就能烧船厂,后天……”
他的话戛然而止。
因为郑成功的剑已经抵在了他的咽喉。
尚方剑的剑锋在火光下闪着寒光,剑身上的“如朕亲临”四个字清晰可见。
“你刚才叫我什么?”郑成功的声音平静得可怕。
汉子咽了口唾沫:“郑……郑森……”
“我是大明靖海大将军,郑成功。”剑锋向前递了半分,血珠渗出,“而你,是纵火烧毁军用物资的重犯。按《大明律》,该当何罪?”
汉子脸色惨白,说不出话。
“按《大明律》,斩立决。”郑成功替他回答,然后看向施琅,“就在这里,现在,斩。”
“大帅!”施琅一惊,“不审了吗?他背后肯定还有……”
“斩。”郑成功重复,声音不大,却不容置疑。
施琅深吸一口气,拔出腰刀。
刀光一闪。
人头落地,滚出丈余。鲜血喷溅在焦黑的土地上,很快被泥土吸收。
所有工匠、守卫都惊呆了。他们从未见过如此干脆利落的处决。
郑成功收剑还鞘,目光扫过在场每一个人:“你们都听好了。从今日起,福州船厂就是军营。在这里,只有军法,没有家法。再有通敌、破坏、渎职者,此人就是榜样。”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至于桐油……施琅,传我军令:以靖海大将军府名义,向江南所有商号采购桐油。有多少要多少,价格按市价两倍。十天之内,必须运到福州。”
“可是大帅,两倍价格,这花费……”施琅迟疑。
“钱不够,就用我的俸禄抵。”郑成功打断他,“再不够,就用我郑家老宅抵押。我郑成功今天把话放在这里——这艘‘镇海号’,六月初一必须下水。天塌下来,也要下!”
他转身看向宋应星:“宋大人,桐油的事我来解决。船,就拜托您了。”
宋应星深深鞠躬:“下官……必不负所托。”
大火还在燃烧,但船厂的工匠们已经重新拿起工具。锯木声、锤击声再次响起,比之前更加急促,更加有力。
郑成功站在船坞边,望着那根已经铺设完成的铁力木龙骨,望着周围忙碌的工匠,望着远方还未熄灭的火光。
他的手指按在尚方剑的剑柄上,微微颤抖。
这不是结束。
这只是开始。
父亲,既然你要战,那便战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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