厦门,鼓浪屿。
崇祯十九年四月十五,晨光初露。这座悬于海中的小岛,此刻正被一场春雨笼罩。细雨如丝,将屿上的红砖洋楼、蜿蜒石径、还有那几株百年榕树,都洗得清亮。
岛屿最高处的日光岩上,一座新建成的庞大建筑群依山而筑。白墙青瓦,飞檐斗拱,典型的闽南风格,但细看之下,又有不同——主楼前的广场上,竖着一根三丈高的旗杆,顶端飘扬的不是龙旗,而是一面深蓝底色、绣着银色船锚与书本交叉图案的旗帜。
那是“大明皇家海军讲武堂”的校旗。
广场上,三百名身着崭新蓝色学员服的青年站成方阵。他们大多十七八岁年纪,面庞稚嫩,但眼神中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雨水打湿了他们的短发,浸透了棉布制服,却无人动弹分毫。
队列最前方的高台上,郑成功负手而立。他今日未着戎装,而是一身藏青色儒生长衫,腰间系着玉带,倒像是书院的山长。身旁站着施琅、宋应星,还有几位面容奇特的人物——两个金发碧眼的泰西人,一个肤色黝黑的南洋土着,还有一个蓄着月代头的倭国人。
“今日,大明皇家海军讲武堂,正式开学。”
郑成功的声音在雨幕中回荡,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学员耳中:“你们这三百人,是从福建、广东、浙江、南直隶四省十二万报名者中,层层筛选而来。有人是水手世家,七岁就能驾船;有人是农家子弟,连海都没见过;有人读过私塾,有人大字不识。但今日站在这里,你们就只有一个身份——海军学员。”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一张张年轻的面孔:“在你们入学之前,我要先讲清楚讲武堂的规矩。第一条,也是最重要的一条——”
郑成功转身,指向身后校门上悬挂的一块巨大牌匾。牌匾上以朱漆写着八个大字:
上船为兵,下船为民。
“从今日起,大明水师,废除世袭兵制,废除军户制度。”郑成功的声音陡然提高,“你们不是谁的私兵,不是谁的奴仆,你们是大明的军人!上船为兵,领朝廷俸禄,受军法约束;下船为民,可归家,可娶妻,可置产,与寻常百姓无异!”
台下学员中,不少人眼眶瞬间红了。
他们中有一半以上,是世代的军户。祖祖辈辈被编入军籍,子子孙孙都要当兵,不能科举,不能经商,连离开驻地都要层层报批。他们见过父辈在船上操劳一生,老了被赶回家中,连半分抚恤都拿不到。他们见过军官将士兵视作奴仆,动辄打骂,克扣粮饷。
而今天,这位年轻的靖海大将军,亲手砸碎了这延续了二百多年的枷锁。
“但是!”郑成功话锋一转,“权利与义务对等。既然享受军人的荣耀和待遇,就要承担军人的责任。讲武堂学制三年,三年间,你们要学习天文、地理、算术、炮术、操船、搏击、火器……总计二十七门课程。每月一小考,每季一大考,年终总考。不合格者,第一次罚饷,第二次降级,第三次——开除。”
他的目光如刀:“不要以为进了讲武堂就万事大吉。三年后毕业考试,只有前一百名能授实职,其余人等,要么留校任助教,要么分配到各船做见习军官。五年内若不能独立指挥一艘战船,一样要退役。”
雨越下越大,学员们的衣服已经湿透,但无人理会。所有人都屏住呼吸,听着台上那位将军的每一句话。
“现在,介绍你们的教官。”郑成功侧身,指向身旁那位金发碧眼的中年泰西人,“这位是威廉·达克先生,原荷兰东印度公司‘七省号’战舰的炮术长。去年澎湖海战被俘,自愿留在大明任教。他将教授你们炮术和弹道学。”
达克上前一步,用生硬的汉语道:“年轻人,在海上,火炮是……是国王。你们要像对待情人一样,对待它。”
台下响起压抑的笑声。达克也不恼,反而咧嘴笑了,露出一口被烟草熏黄的牙齿。
郑成功又指向另一位泰西人:“这位是安东尼奥·费尔南德斯,原葡萄牙澳门总督府的首席领航员。他将教授你们航海术、测绘学和星象学。”
费尔南德斯是个瘦高的中年人,面容严肃,微微鞠躬,没有说话。
“这位是马库斯,”郑成功指向那个皮肤黝黑的南洋土着,“来自巴达维亚,是爪哇最好的操帆手。他将教授你们帆缆和操船。”
马库斯咧嘴一笑,露出满口白牙,双手比划着帆索的动作。
最后,郑成功指向那个倭国人:“这位是岛津义久,原日本萨摩藩水军教头。他将教授你们接舷战和白刃搏杀。”
岛津义久面无表情,只是按日本礼仪深深鞠躬,腰间那柄倭刀在雨中泛着寒光。
台下的学员们面面相觑。让红毛夷、倭寇来当教官?这简直是闻所未闻。
郑成功看出了他们的疑虑,朗声道:“我知道你们在想什么。但我要告诉你们——在海上,能杀死敌人的本事,就是好本事。不管这本事是谁教的。达克先生能在一千步外,用二十四磅炮击中桅杆;费尔南德斯先生能在没有罗盘的情况下,靠着星象横渡大洋;马库斯能在飓风中收帆保船;岛津先生能在接舷战中以一敌十。这些,你们想不想学?”
“想!”三百人齐声回答,声震海天。
“好。”郑成功点头,“那就要尊师重道。在讲武堂,教官就是教官,不论出身,不论国籍。谁敢对教官不敬,军法处置。”
他顿了顿,看向台下前排一个皮肤黝黑、身形精瘦的少年:“你,叫什么名字?”
那少年一愣,随即挺胸:“报告大将军!学员陈阿水,福州闽县人,世代船工!”
“陈阿水。”郑成功走下高台,来到少年面前,“听说你十二岁就跟着父亲上船,十四岁就能独自驾船进出闽江口?”
“是!”陈阿水声音洪亮,“家父说,阿水天生就是吃海上饭的!”
“好。”郑成功拍了拍他的肩膀,“那你告诉我,如果船在海上遇到无风天气,又急着赶路,该怎么办?”
陈阿水不假思索:“下桨,用人力划。”
“如果船上只有五十人,要划多久才能走十里?”
“这……”陈阿水迟疑了,“要看风向、水流,还有……”
“还有船的型制,桨的设计,人员的体力分配,划桨的节奏。”郑成功打断他,转身看向所有学员,“这就是你们要学的——不止是经验,更是道理。不止是‘怎么做’,更是‘为什么这么做’。”
他重新走上高台,声音在雨中回荡:“老水手会告诉你们,看到某种云就知道要起风,看到某种海鸟就知道离岸不远。但讲武堂要教你们的,是为什么这种云会起风,为什么这种海鸟只在近海活动。老炮手会告诉你们,炮口抬高三指,炮弹能打五百步。但讲武堂要教你们的,是如何计算不同火炮、不同弹药、不同仰角下的弹道。”
“我们要培养的,不是只知道听令行事的水手,而是能独当一面的海军军官!是要在茫茫大海上,面对风浪、面对敌人、面对绝境时,能做出正确判断的指挥官!”
雨势渐小,天边透出一缕阳光。
郑成功深吸一口气:“现在,我宣布——大明皇家海军讲武堂,正式开课!”
三日后,讲武堂主楼,炮术教室。
这是一间奇特的教室。没有桌椅,只有一个个沙盘,沙盘上摆放着各种火炮的微缩模型。墙壁上挂满了图纸——火炮结构图、弹道抛物线图、药包装填示意图。
达克站在讲台前,手里拿着一枚实心铁弹。他面前的三十名学员,正聚精会神地看着他。
“今天,我们讲……炮膛的清理。”达克的汉语依旧生硬,但比三天前流利了些,“很多人以为,放完炮就完了。不,炮膛要清理,要冷却,要检查裂纹。否则下一发,可能炸膛。”
他拿起一根长长的清膛杆,杆头裹着浸油的麻布:“清理时,要从炮口到药室,每一个角落都要擦到。擦完后,要检查。怎么检查?”
达克从怀中取出一面小铜镜,对着阳光调整角度,将光线反射进炮膛模型:“这样看。有裂纹,会反光不同。发现裂纹,这门炮就不能再用,要标记,要报告。”
一个学员举手:“达克教官,如果……如果在战场上,炮管有细微裂纹,但敌人已经冲过来了,怎么办?”
达克看了他一眼,沉默片刻:“那就……祈祷吧。祈祷炮不会炸,或者炸的时候,你已经死了。”
教室里一片寂静。
“我不是在说笑。”达克的神色严肃起来,“我在‘七省号’上干了十五年,见过三次炸膛。第一次,死了两个人;第二次,死了五个人;第三次,炮位上的八个人,全死了,连完整的尸体都找不到。”
他走到沙盘前,指着一门二十四磅炮的模型:“火炮是武器,也是野兽。你尊重它,它保护你;你轻视它,它杀死你。在海上,没有比炸膛更可怕的事——船可能沉,所有人都要死。”
学员们默默记着笔记。
这时,教室门被推开,施琅快步走进来,在达克耳边低语几句。达克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今天的课到此为止。”达克道,“回去复习清膛步骤,明天我要检查。解散。”
学员们起身离开。达克跟着施琅走出教室,穿过长廊,来到郑成功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郑成功正站在窗前,望着海面。宋应星坐在一旁,桌上摊开着讲武堂的课程表。
“大将军。”达克行礼。
郑成功转过身,示意他坐下:“达克先生,这几日授课,可还顺利?”
“很顺利。”达克道,“学员们都很好学,很……聪明。比我预想的快得多。”
“那就好。”郑成功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我听说昨日炮术实操课,有学员质疑你的教法?认为泰西炮术不如大明传统炮术?”
达克脸色一僵。
确有其事。昨天在靶场,一个叫林大壮的学员,是福建水师老炮手的儿子。他当着众人的面说,大明的佛郎机炮、虎蹲炮,装填快,射速高,比泰西那些笨重的长管炮好用多了。还质疑达克教的清膛步骤太繁琐,战场上根本没时间做。
“是有此事。”达克承认,“但我已经解释过了,长管炮射程远,精度高,适合海战……”
“不,达克先生,你误会了。”郑成功摇头,“我不是要批评你。恰恰相反,我要告诉你——下次再有学员质疑,你就让他们去试。”
达克一愣。
“去试。”郑成功重复,“让他们用佛郎机炮,你用长管炮。在同样的距离,打同样的靶船。让事实说话。”
他走到墙边,那里挂着一幅巨大的图表,标注着各种火炮的数据:“我们建立讲武堂,不是要全盘否定传统,也不是要全盘接受泰西。我们要做的,是取其精华,去其糟粕。佛郎机炮射速快,适合近距离防御;长管炮射程远,适合远程对轰。为什么不能结合?”
宋应星接口道:“达克先生,我们正在研发一种新式火炮。炮管比泰西的稍短,但比佛郎机长;采用后膛装填,提高射速;炮身加装水冷套筒,可以连续发射而不炸膛。这需要你的炮术知识,也需要大明工匠的铸造工艺。”
达克的眼睛亮了起来:“后膛装填?水冷?这……这想法太妙了!我在巴达维亚时,听荷兰的工程师说过类似的想法,但没人真的去做……”
“因为荷兰东印度公司是商人的公司,他们要的是利润,不是进步。”郑成功淡淡道,“而大明,要的是胜利。为此,我们愿意尝试一切可能。”
他看向达克:“所以,达克先生,不要怕质疑,不要怕争论。真理越辩越明。讲武堂的规矩是——不服的,拿本事说话。不管你是教官还是学员。”
达克深吸一口气,重重点头:“我明白了,大将军。”
“还有一件事。”郑成功从桌上拿起一份名单,“这是下一批学员的名单,一百二十人。其中四十人,是原郑家水师的基层军官。”
达克脸色微变。
郑成功看向他:“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但这些人,熟悉大海,熟悉战船,有的甚至跟荷兰人、西班牙人交过手。他们是宝贵的人才。只是,他们身上也有旧水师的陋习——拉帮结派,讲江湖义气,不尊军令。我需要你,还有费尔南德斯、马库斯、岛津先生,帮我磨掉他们身上的匪气,教会他们什么是真正的海军。”
“这……不容易。”达克苦笑。
“所以才需要你们。”郑成功正色道,“给你们全权。训练时,你们就是最高长官。不服从命令的,按军法处置。情节轻微的,打军棍;严重的,开除;敢动手反抗的——”
他顿了顿,声音冷了下来:“格杀勿论。”
达克浑身一震。
“达克先生。”郑成功走到他面前,直视他的眼睛,“我知道你留在讲武堂,不全是为了报不杀之恩。你是个真正的海军军官,你热爱大海,热爱战舰。你想看看,一个融合了东西方智慧的新式海军,能走多远。”
他伸出手:“帮我,帮我建造这样一支海军。一支能在全世界任何海域,与任何敌人一较高下的海军。”
达克看着郑成功伸出的手,沉默良久。他想起在澎湖海战被俘时的绝望,想起被押到福州时的恐惧,也想起这几个月来,看到的种种不可思议——巨大的船厂,全新的战舰设计,还有这个敢废除军户制度、敢请泰西人当教官的年轻将军。
最终,他伸出手,与郑成功相握。
“如您所愿,大将军。”
七日后,讲武堂靶场。
这是一片临海的空地,海岸边用木桩固定着三艘报废的旧船作为靶船。今日是炮术课的第一次实弹考核,所有学员都被要求到场观摩。
场上,两门火炮已经架设完毕。左边是一门大明传统的佛郎机炮,炮身短粗,子铳已经装填好;右边是一门泰西长管二十四磅炮,炮身修长,炮口仰角已经调整到位。
林大壮站在佛郎机炮旁,满脸自信。他是这批学员中炮术底子最好的,父亲是福建水师的老炮手,从小就在炮位上长大。对于达克教的那些“繁琐”步骤,他打心底里瞧不起。
达克则站在长管炮旁,神色平静。
郑成功、宋应星、施琅以及所有教官都站在观察台上。三百学员围在场地四周,屏息凝神。
“规则。”施琅朗声道,“靶船距离二百步。每人五发炮弹,以命中靶船要害部位多者为胜。佛郎机炮用霰弹,长管炮用实心弹。开始!”
林大壮抢先动手。他熟练地取下打空的子铳,换上新的,点燃火绳。
“轰!”
佛郎机炮发出怒吼,数百枚铅弹如雨点般泼向靶船。木屑纷飞,靶船船身上出现一片密密麻麻的弹孔。
“好!”学员们齐声喝彩。
林大壮得意地看了达克一眼,继续装填。佛郎机炮射速果然快,不到二十息,第二发已经射出。
五发打完,用时不到一盏茶工夫。靶船的前半截已经被打得千疮百孔,但关键部位——水线、桅杆、舵舱——却没有受到致命打击。
轮到达克。
他不慌不忙,先检查炮膛,调整仰角,测量风向。然后才缓缓装填火药、炮弹、填塞物。整个过程一丝不苟,却慢得让人心焦。
“太慢了……”有学员小声嘀咕,“战场上敌人早冲过来了。”
达克充耳不闻。他点燃火绳,退后。
“轰——!”
长管炮的怒吼声更加低沉,更加厚重。实心铁弹划出优美的抛物线,在空中飞行了约两息时间,然后——
“砰!”
精准命中靶船水线位置!木屑炸开,靶船剧烈摇晃,海水开始涌入。
学员们惊呆了。
达克继续装填。第二发,命中主桅杆根部,桅杆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第三发,再次命中水线。第四发,命中舵舱。
当第五发炮弹射出时,靶船已经倾斜三十度,海水淹没了大半船舱。
“轰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靶船缓缓侧翻,沉入海中。
全场死寂。
林大壮脸色惨白,嘴唇颤抖。他无法相信,自己打了五发,只是把靶船打得破烂;而达克五发,直接将其击沉。
“看到了吗?”郑成功的声音响起,“佛郎机炮射速快,适合近战,适合杀伤人员。但要想击沉敌舰,需要的是能打穿船体、能摧毁要害的重炮。海战不是陆战,不是谁打得快谁赢,是谁能先让敌舰失去战斗力谁赢。”
他看向林大壮,也看向所有学员:“传统有传统的长处,泰西有泰西的优势。讲武堂要做的,是让你们学会判断——在什么情况下用什么武器,在什么距离用什么战术。而不是固执地认为,自己的就是最好的。”
林大壮低下头:“学生……知错了。”
“知错就改。”郑成功道,“达克教官。”
“在。”
“从今日起,林大壮编入你的特别小组。他不是不服吗?那就让他跟着你,学透泰西炮术。三个月后,我要看到他也能用长管炮,在三百步外击中靶船桅杆。”
达克笑了:“是,大将军。”
林大壮愣了愣,随即挺胸:“学生必不负所望!”
这场比试,成了讲武堂的转折点。从那以后,再没有学员敢轻易质疑教官。取而代之的,是如饥似渴的学习热情。
又十日,深夜,讲武堂天文台。
这是一座新建的圆形建筑,顶部可以旋转开启。内部架设着从澳门购来的泰西天文望远镜,还有各种精密的测量仪器。
费尔南德斯正在教授星象课。十二名精选出的学员围着他,学习如何使用六分仪测量星辰高度,从而计算船只的纬度。
窗外忽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门被推开,施琅带着两名亲兵闯了进来,面色凝重。
“费尔南德斯先生,请跟我们来一下。”施琅道。
费尔南德斯皱眉:“施将军,我正在上课……”
“这是大将军的命令。”施琅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
费尔南德斯只好让学员们自习,跟着施琅离开天文台。他们穿过讲武堂的重重院落,最后来到一座偏僻的小院。
院子里,郑成功正站在月光下。他面前跪着三个人,都被五花大绑,嘴里塞着布团。其中一人,赫然是讲武堂的厨子老王。
“费尔南德斯先生。”郑成功转过身,眼神冰冷,“认识他们吗?”
费尔南德斯仔细看了看,摇头:“不认识。”
“他们认识你。”郑成功一挥手,施琅上前,扯掉其中一人嘴里的布团。
那人立刻嘶声喊道:“费尔南德斯大人!救我们!我们是澳门总督府的人啊!奉总督之命来救您……”
费尔南德斯的脸色瞬间变了。
郑成功盯着他:“今晚子时,这三个人试图潜入讲武堂,身上带着迷药、匕首,还有一封葡萄牙文写的密信。信上说,要带你离开大明,返回澳门。作为回报,澳门总督会给你一笔丰厚的赏金,并保证你全家在里斯本的安全。”
他走到费尔南德斯面前:“费尔南德斯先生,你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费尔南德斯沉默良久,最终苦笑:“大将军,如果我说,我根本不知道这件事,您信吗?”
“我信。”郑成功出乎意料地点头,“因为如果你真想走,有的是机会。这三个月,你至少去过厦门城里七次,每次都有两个时辰的自由时间。如果你想逃,早就逃了。”
费尔南德斯松了口气。
“但是。”郑成功话锋一转,“这件事说明,澳门方面没有放弃你。他们可能还会派人来,可能还会用你的家人威胁你。我需要知道,你的选择是什么。”
月光下,费尔南德斯的脸色变幻。他想起在澳门的日子,想起总督府里的勾心斗角,想起那些只关心利润、不关心水手死活的商人官员。他也想起这几个月在讲武堂,看着那些年轻学员如饥似渴地学习,看着那些全新的战舰设计,看着这个古老帝国焕发出的惊人活力。
最终,他抬起头:“大将军,我的家在里斯本,已经十年没回去了。我的妻子……在我来远东的第三年,就病逝了。我的儿子在海军服役,三年前死在和英国人的海战中。我在澳门,只是个领航员,拿一份薪水,教一些学生,等死而已。”
他顿了顿,声音有些颤抖:“但在讲武堂,我……我好像又活过来了。这些孩子,他们真的想学,真的想成为最好的海军军官。而您,大将军,您是真的想建立一支伟大的海军。这种感觉,我已经很多年没有过了。”
郑成功静静听着。
“所以,我的选择是——留下。”费尔南德斯斩钉截铁,“至于澳门那边……随他们去吧。我的家人已经不在了,我也没有什么可失去的了。”
郑成功点点头,看向施琅:“把这三人押下去,严加审问。我要知道澳门方面还派了多少人,有什么计划。”
“是!”
施琅带人将三名刺客押走。院子里只剩下郑成功和费尔南德斯。
“费尔南德斯先生。”郑成功忽然道,“从今日起,你的薪俸增加一倍。另外,我会奏请朝廷,赐你大明子民身份。如果你愿意,可以娶妻生子,可以置产落户,可以终老于此。”
费尔南德斯愣住了,眼眶渐渐湿润。他深深鞠躬:“谢……谢谢大将军。”
“不必谢我。”郑成功扶起他,“这是你应得的。回去上课吧,学员们还在等你。”
费尔南德斯再次鞠躬,转身离去。脚步比来时,轻快了许多。
郑成功独自站在院中,望着夜空中的繁星。
施琅去而复返,低声道:“大帅,审出来了。这三人确实是澳门总督府派来的,但只是先头试探。他们真正的计划,是在讲武堂内部发展内应,时机成熟时,里应外合,绑走所有泰西教官。”
“果然。”郑成功冷笑,“父亲那边呢?有什么动静?”
“平国公……”施琅迟疑了一下,“平国公派人传话,说想和您谈谈。时间、地点,由您定。”
郑成功沉默。
海风吹过,带来咸腥的气息。远处,讲武堂的灯火依旧通明,学员们还在挑灯夜读。
“告诉他。”郑成功终于开口,“五月初五,端午节。福州,郑家祠堂。我回去祭祖,顺便……谈谈。”
施琅担忧道:“大帅,这会不会是鸿门宴?平国公在福建经营三十年,万一……”
“没有万一。”郑成功打断他,“该面对的,总要面对。讲武堂这边,加紧防备。再发现可疑人员,不必请示,直接抓。”
“是!”
郑成功望向北方,那是福州的方向。
父亲,我们父子之间,是该做个了断了。
而在这之前,这支海军,这些学员,谁也不能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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