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军大帐内的空气仿佛凝固成了铁块,沉重得令人窒息。所有营级以上将领在接到紧急命令后,以最快速度赶来,当得知苏大柱叛变、西安告急的惊天噩耗后,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骇与难以置信,随即便被巨大的恐慌和愤怒所取代。
“狗日的苏大柱!老子当初就该看出他不是个好东西!”一名与苏大柱同期入伍的将领赤红着眼睛咆哮,“大帅,给俺一支人马,俺这就杀回去,拧下他的狗头!”“西安!周先生和那么多老幼妇孺都在城里!还有咱们的粮仓、工坊、银号……那是咱们的根啊!”另一名将领急得声音都变了调。“洪承畴就在对面虎视眈眈,咱们大军要是动了,他肯定会扑上来!到时候两头不靠,全军都得搭进去!”也有相对冷静的将领提出担忧。
帐内吵作一团,愤怒的咒骂声、焦急的请战声、忧虑的分析声混杂在一起,如同沸腾的油锅。所有人都明白,他们正面临着起兵以来最凶险、最两难的境地:救西安,则可能被洪承畴趁势击溃;不救西安,根基一失,军心必散,同样是无根之木,败亡可期。
沈正阳端坐主位,任由帐内喧嚣。他脸上的苍白已经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沉静,只有微微抽动的眼角和紧握扶手、指节发白的手,泄露着他内心同样汹涌的波涛。他没有立刻制止争论,而是让这种恐慌和压力充分释放,同时也在观察着每一位将领的反应。
曾大牛几次想要吼叫,都被身旁的袁大山死死拉住。袁大山自己也是脸色惨白,但眼神却紧紧盯着沈正阳,似乎在等待主帅的决断。刘虎则皱着眉头,手指无意识地在自己的刀柄上摩挲,目光在地图和众将之间逡巡。
终于,当最初的激烈情绪稍稍平复,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再次聚焦到沈正阳身上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瞬间压下了所有的杂音:
“吵够了吗?” 他的目光扫过全场,如同冰冷的刀锋,“吵,能吵死洪承畴?能吵退围困西安的明军?还是能吵醒苏大柱那猪油蒙了的心?!”
众将噤声,脸上火辣辣的。
“苏大柱叛变,临洮失守,西安被围,确是晴天霹雳。”沈正阳语气沉痛,却异常清晰,“此非天灾,实乃人祸,是我沈正阳识人不明,用人不当之过!待此战过后,我自会向全军请罪!”
“大帅!”众将闻言,纷纷动容。
沈正阳抬手制止他们,话锋陡然一转,变得斩钉截铁:“但现在,不是追究罪责的时候!现在,是要决定我等数万将士,乃至陕甘百万军民生死存亡的时候!”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沙盘前,手指先点向代表西安的位置,又重重划向对面洪承畴的大营。“眼前局势,一目了然。我军腹背受敌,进退维谷。”他顿了顿,目光如电,直视众将,“诸位,你们说,该如何抉择?是立刻拔营,不顾一切回师西安?还是留在此地,先与洪承畴决一死战?”
帐内再次陷入沉默,但这次是思考的沉默。曾大牛喘着粗气,第一个吼道:“大帅!西安是咱的命根子!不能丢!俺愿意带骑兵先杀回去,就算拼光了,也要把周先生他们救出来!”
“曾将军勇气可嘉!”袁大山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却冷静,“但你率骑兵轻装疾驰,或许能赶在西安城破前抵达,可你带多少人?五千?一万?面对可能数万围城的明军,还有苏大柱那叛徒的熟悉内情,你如何解围?即便冲进去了,也不过是困守孤城,与西安共存亡而已!而这里,”他指向洪承畴方向,“若主力回援,洪承畴必衔尾追击,甚至可能与太原守军前后夹击!我军在野外仓促撤退中迎战以逸待劳的明军精锐,胜算几何?届时,非但西安救不了,这数万主力也可能葬送在山西!”
“那你说怎么办?!难道眼睁睁看着西安陷落,看着咱们老家被端吗?!”曾大牛怒视袁大山。
“西安要救!”一直沉默的刘虎突然开口,他目光炯炯地看着沈正阳,“但洪承畴,更要打!而且,必须在他和太原守军反应过来、形成联动之前,打垮他至少一路!”
“说下去。”沈正阳看向刘虎。
刘虎指着沙盘:“大帅,我军与洪承畴对峙半月,彼此阵型、虚实,大致已明。洪承畴老成持重,营垒坚固,强攻难下。但他此番西来,旨在解太原之围,灭我军主力。若我军骤然摆出全力西返的架势,他会不会动?会不会想趁机捞一把,哪怕只是缠住我军,消耗我军,为西安方向的明军争取时间?”
沈正阳眼中精光一闪:“你的意思是……示敌以弱,引蛇出洞?”
“正是!”刘虎用力点头,“甚至可以……真真假假!分兵!”
“分兵?”众将又是一惊。
“对!”刘虎语气坚决,“选派一员大将,率一支精悍骑兵及部分机动步兵,打出帅旗,大张旗鼓,装作全军主力匆忙回援的姿态,向西急进!做出慌不择路、后方起火、军心大乱的假象!洪承畴用兵谨慎,但面对如此‘良机’,他会不动心吗?只要他动,离开坚固营垒追击或试图拦截,他的阵型就会出现松动,战机就会出现!”
袁大山立刻领会:“而大帅则亲率主力精锐,偃旗息鼓,秘密埋伏于其必经之路或侧翼!待其半渡而击!若能一举击溃甚至重创洪承畴本部,则东线威胁大减!届时,是挥师西进解西安之围,还是挟大胜之威再做计较,主动权都将回到我们手中!”
“好计策!可是……”有将领担忧道,“分出的那支疑兵,风险极大!一旦被洪承畴识破,或者咬住不放,恐有覆灭之危!而且,西安那边,能等到我们这边决出胜负吗?”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于沈正阳。这无疑是一场豪赌,赌洪承畴会上当,赌西安能坚持到他们这边打开局面,赌分出的疑兵能完成任务并存活下来。
沈正阳盯着沙盘,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桌面,发出沉闷的笃笃声。帐内落针可闻,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每一秒的流逝,都意味着西安方向的危机加深一分。
终于,他猛地抬起头,眼中再无丝毫犹豫,只剩下孤注一掷的决绝与凌厉的杀意!“刘虎听令!”“末将在!”“着你率八千精锐骑兵,两千火铳手,携带十日干粮,多备旗鼓,打出本帅的‘沈’字大纛与各军主将旗帜!明日拂晓,大张旗鼓,向西急进!一路做出仓皇回援之态!你的任务,不是真的去救西安,而是要把洪承畴的主力,从他那个王八壳子里给老子引出来!引的越远越好!记住,保全实力为要,但戏要给我做足!必要之时,可弃旗鼓辎重,但要把洪承畴的注意力牢牢吸在你身上!”“末将领命!定不辱使命!”刘虎单膝跪地,声音铿锵。
“曾大牛、袁大山!”“末将在!”“随本帅集结剩余所有主力,秘密移营至此处!”沈正阳的手指重重戳在沙盘上一处丘陵与河流交汇的险要之地,“偃旗息鼓,藏锋敛锐!静待洪承畴出动!一旦其主力离营追击刘虎,或阵型出现破绽……我要你们拿出在榆林血战的气势,给我狠狠揍他!力求一战,击其要害!”
“是!”曾大牛和袁大山轰然应诺,眼中燃起熊熊战火。
“其余各部,严守营垒,看住太原方向,严防王燮出城捣乱!”“即刻起,全军进入最高临战状态!此战,关乎存亡!有进无退!”沈正阳的声音如同金铁交鸣,在凝重的空气中炸响:“要么,吃掉洪承畴,回师救西安!要么……我等皆战死于此,亦不负青鸾之名!”
“可是大帅洪承畴如果不追击呢?”一个年轻将领问。
“如果洪承畴不追击,那我军就撤到潼关。”沈正阳曰,
绝境之中,一条险之又险、却闪烁着锐利锋芒的反击之路,被沈正阳毅然决然地选定。全军如同绷紧到极致的弓弦,等待着决定性时刻的来临。而西安城的命运,也与山西腹地即将爆发的这场惨烈交锋,紧紧地系在了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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