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六的清晨,凤栖宫还沉浸在年节的余韵里。昭凰正与沧溟煦在梧桐院散步,商量着开春后医典阁的揭幕仪式,青鸾忽然脸色苍白地疾步而来,手中紧攥着一封插着三根翎羽的急报。
“陛下、娘娘,西凤八百里加急!”青鸾的声音带着罕见的颤抖。
沧溟煦神色一凛,接过急报拆开。只扫了一眼,脸色骤变:“珈儿……”
“怎么了?”昭凰伸手去接信纸,指尖刚触到纸面,腹中的孩子忽然传来一阵不安的悸动。
信上是西凤太子的亲笔,字迹潦草凌乱:“皇姐,婉瑜三日前突染奇毒,浑身发黑斑,呕血不止。太医院束手无策,胎象已不稳……疑是侧妃齐秀所为,然无实证。叩请父皇、母后速回,请皇姐速归救命!”
“婉瑜……”昭凰身形一晃,被沧溟煦及时扶住。她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已满是医者的冷静,“毒发症状如何?黑斑在何处先现?呕血是鲜红还是暗紫?”
“信上未详述。”沧溟煦快速扫过第二页,“只说初时手腕现黑斑,半日蔓延全身,呕血暗紫带腥臭。太医院用尽解毒方剂皆无效,连南溟进贡的避毒珠都无反应。”
昭凰的手按在腹部,感受着孩子传来的焦灼感,沉声道:“这毒不寻常。煦哥哥,我要回西凤。”
“不可!”沧溟煦握紧她的手,“你如今六个月身孕,怎经得起长途颠簸?我派白鹤带太医院精锐前去……”
“白鹤解不了这毒。”昭凰摇头,眼中是沧溟煦熟悉的决绝,“信上说连避毒珠都无效,此毒定是罕见奇毒,或与蛊、咒相关。我曾随西凤巫医学过三年异毒辨识,普天之下,恐只有我能救婉瑜——和她腹中的孩子。”
话音未落,崔皇后和淳于皇帝已闻讯赶来。崔皇后接过信,只看了几行便泪如雨下:“我的婉瑜……还有那未出世的孙儿……”
淳于皇帝扶住妻子,面色铁青:“齐秀那孩子……她怎敢?!”
“父皇,未必是齐秀。”昭凰强压心绪,冷静分析,“齐秀虽性子娇纵,但诞育皇子后已收敛许多。且她若有心害婉瑜,早该在婉瑜刚有孕时动手,何必等到如今胎儿稳了才下毒?此中恐有蹊跷。”
淳于皇帝一怔:“你是说……”
“有人要一箭双雕。”沧溟煦沉声接话,“既害太子妃,又嫁祸侧妃。若太子妃与胎儿不保,侧妃被定罪,西凤东宫将同时失去两位皇子生母——届时谁能得利?”
院中一时寂静。寒风卷起残雪,扑在窗棂上沙沙作响。
崔皇后擦去眼泪,拉住昭凰的手:“珈儿,你有孕在身,母后不能让你冒险。母后与你父皇即刻返程,你留在东溟……”
“母后,”昭凰反握住母亲的手,声音轻柔却坚定,“婉瑜是我看着长大的弟妹,她腹中的孩子是我侄儿。医者救命,不分亲疏,更不论自身安危。况且——”
她抚上腹部:“这孩子自得知消息便焦躁不安,他也在催我回去救人。”
仿佛印证她的话,腹中传来一阵急促而清晰的律动。
淳于皇帝长叹一声:“煦儿,你意下如何?”
沧溟煦看着昭凰,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光芒,终是缓缓点头:“我陪珈儿回去。”
“不可!”昭凰和淳于皇帝同时出声。
“你是东溟君主,岂能轻易离国?”淳于皇帝摇头。
沧溟煦却道:“岳父,西凤太子妃中毒,四国皆知她是我妻弟妹。我若不去,恐让有心人散布‘东溟不顾姻亲’的谣言,动摇盟约。对外便说,我护送皇后归宁探亲,顺道商议医典阁揭幕之事。”
他转向昭凰,握住她的手:“你既要救人,我便护你周全。凤辇已特制减震,白灵随行以灵气护住胎息,青鸾白鹤贴身照料。每日只行四个时辰,沿途驿站皆已备好太医候命——这样可好?”
昭凰望着他眼中的关切与支持,鼻尖一酸,重重点头:“好。”
崔皇后还想再劝,淳于皇帝按住她的手:“让珈儿去吧。她的性子你我知道,认定的事谁也拦不住。况且……”他看向女儿微隆的腹部,眼中闪过复杂情绪,“这孩子,或许真是带着使命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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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后,凤栖宫前庭已备好车马。
白灵在凤辇内铺设了聚灵软垫,又悬了三枚温玉在四角。青鸾将药箱、医书、还有昭凰特意吩咐带的几样稀有药材搬上车。白鹤正在检查随行太医们的急救箱,玄雀则忙着打包昭凰的安胎药和日常用品。
崔皇后拉着女儿的手再三叮嘱:“路上若觉不适,立刻停下歇息,千万不可逞强。”
“母后放心。”昭凰替母亲理了理鬓边乱发,“您与父皇先行,路上莫要太过焦急。婉瑜既还能用凤血参吊命,说明毒未攻心,尚有转圜。”
淳于皇帝对沧溟煦道:“煦儿,珈儿便托付与你了。”
“岳父放心。”沧溟煦郑重行礼。
西凤皇帝夫妇的马车先行出发,禁军护卫着疾驰而去。昭凰登上凤辇前,回头看了眼梧桐院——白灵在院中设下的守护阵法正泛着微光,璃吻似乎知道主人要远行,咬着她的裙角呜呜低鸣。
“照顾好家。”昭凰摸了摸璃吻的头,又对留守的墨羽道,“宫中有劳你了。”
“娘娘保重。”墨羽单膝跪地,“臣等恭候陛下、娘娘归来。”
凤辇缓缓驶出宫门,赤焰率五十名精锐禁军护卫两侧。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的寒风。
昭凰靠在软垫上,手一直按在腹部。孩子似乎知道要赶路救人,此刻异常安静,只传来阵阵温热的安抚感。
沧溟煦坐在她身侧,将狐裘盖在她膝上:“累的话便睡会儿,到第一个驿站需两个时辰。”
“睡不着。”昭凰闭目凝神,“煦哥哥,你把太子信中关于毒症的描述,再细说一遍。任何细节都不要漏。”
沧溟煦展开信纸,逐字念来。昭凰听着,脑海中快速翻检着记忆里的毒经异典。
“黑斑先现手腕……蔓延时有灼热感否?”她忽然问。
“信上说‘触之如烙铁’。”
“呕血暗紫带腥臭……血中可有絮状物?”
“有,太子写道‘血中见黑丝,如发’。”
昭凰猛地睁眼:“是‘蛛丝蛊’!”
“蛊?”沧溟煦神色一凝。
“南疆失传已久的阴毒蛊术。”昭凰从药箱中取出一本泛黄的古籍,快速翻到某一页,“你看——‘蛛丝蛊,以百年毒蛛炼成。中者腕现黑斑,如蛛网蔓延,触之灼痛。毒发呕血,血中带黑丝,腥臭难闻。此蛊专噬胎元,孕妇中者,三日胎死,五日母亡。’”
沧溟煦倒吸一口凉气:“既是南疆蛊术,怎会出现在西凤后宫?”
“这也是我想不通之处。”昭凰指尖轻敲书页,“南疆早在三十年前便归附西凤,蛊术传承几乎断绝。且炼此蛊需百年毒蛛——那东西只生于南疆最深处的瘴气林,寻常人根本寻不到。”
她忽然想起什么:“齐秀的母亲……可是南疆族女?”
沧溟煦回忆片刻:“不错。耶律齐秀的母亲是南疆某部落酋长之女,当年嫁与西凤将领为妾。齐秀出生后不久,其母便病故了。”
“所以齐秀可能从母亲那里继承了蛊术传承……”昭凰沉吟,“但若真是她下毒,为何用这种极易联想到她出身的方法?这不是自曝其短吗?”
“除非,”沧溟煦缓缓道,“她就是要让人联想到她,却又拿不出实证。”
两人对视,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寒意——若真如此,这下毒之人心思之深,令人胆寒。
凤辇忽然颠簸了一下,昭凰身形微晃。沧溟煦忙扶住她,对外吩咐:“稳些驾车!”
“无妨。”昭凰摆手,却忍不住抚上腹部。腹中的孩子传来一阵不安的悸动,她忙以掌心轻抚,心中默念:别怕,娘亲在。
神奇地,那悸动渐渐平复。
白灵从车窗外探进头来:“娘娘,前方十里便是驿站。可要歇息?”
“不必。”昭凰摇头,“换马继续赶路。早一刻到,婉瑜便多一分生机。”
沧溟煦欲言又止,终是吩咐下去:“换马速行,但务必稳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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昼夜兼程三日后,西凤皇城已遥遥在望。
这日午间换马时,昭凰终于同意稍作歇息。驿站的厢房里,白鹤为她诊脉,眉头紧锁:“娘娘脉象尚稳,但连日的奔波已耗了不少精气。今日必须歇足三个时辰,否则恐伤胎元。”
昭凰正要开口,腹中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抗拒——孩子不愿意停下。
她按住腹部,轻声道:“娘亲知道你急,但若娘亲累倒了,便救不了你舅母和表弟了。咱们歇三个时辰,养足精神,可好?”
腹中的抗拒渐渐转为委屈的律动,最后归于平静。
沧溟煦看在眼里,心中又是心疼又是惊叹。他端来温好的安胎药:“喝了吧,我让人炖了燕窝,稍后便好。”
昭凰接过药碗,忽然问:“西凤那边可有新消息?”
“晨间收到飞鸽传书。”沧溟煦从袖中取出一张小笺,“太子说,婉瑜昨夜呕血加剧,凤血参只剩两日用量。齐秀被软禁在侧殿,一直喊冤,说愿以血饲蛊来证清白——但无人敢让她试。”
“以血饲蛊……”昭凰若有所思,“这是南疆蛊师自证清白的古法。若她真敢试,或许真不是她。”
“也可能是故作姿态。”
“待我验过便知。”昭凰饮尽汤药,眼中闪着医者的锐光,“蛊毒有灵,下蛊者身上会留下印记。若齐秀身上无印记,她便不是下蛊之人。”
歇足三个时辰后,车队再次启程。终于在第四日黄昏,抵达西凤皇城。
城门早已大开,西凤太子亲自在城门外等候。不过半月未见,他憔悴了许多,眼下乌青,见凤辇停下,疾步上前:“皇姐!姐夫!”
昭凰在沧溟煦搀扶下下车,第一句便问:“婉瑜现在如何?”
“还在呕血,黑斑已蔓延至脖颈。”太子声音沙哑,“太医院说……若今夜再找不到解毒之法,胎儿恐怕……”
“带我去看她。”昭凰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齐秀关在何处?我稍后也要见她。”
“皇姐,你身子……”
“无妨。”昭凰已迈步向宫内走去,“白鹤,将我的药箱带上。青鸾,去取我让你带的那个紫檀木匣。”
她边走边吩咐,步履虽因身孕而缓,却沉稳有力。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投在宫道上,竟隐隐有凤凰展翅之形。
沧溟煦紧随其后,西凤太子愣了愣,连忙跟上。
一行人穿过重重宫门,直奔东宫。踏入太子妃寝殿时,浓重的血腥味与药味扑鼻而来。幔帐内,婉瑜躺在床上,脸色灰败,裸露的手腕脖颈上布满了蛛网状的黑斑,触目惊心。
崔皇后守在床边,双眼红肿,见女儿进来,颤声道:“珈儿……”
“母后别急。”昭凰坐到床边,执起婉瑜的手腕诊脉。指尖刚搭上脉,腹中的孩子忽然传来一阵强烈的共鸣——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愤怒。
仿佛在说:这毒,太恶。
昭凰闭目凝神,将一缕温和的灵力探入婉瑜体内。顺着血脉游走,终于在心脏附近,感应到了那一团盘踞的阴毒——无数细如发丝的黑气,正缓慢地蚕食着生机,并向着腹中胎儿蔓延。
她睁开眼,沉声道:“取银针来。白鹤,将我木匣中的‘千年雪莲蕊’取出研磨。青鸾,备温水,要煮沸三遍放温的。”
“有救吗?”太子急切问。
“有。”昭凰一字一顿,“但需三个时辰。这期间,任何人不得打扰。”
她转头看向沧溟煦:“煦哥哥,你带太子去见齐秀,验她身上可有蛊师印记。若有,便真是她;若无……”
她顿了顿:“便揪出真正下毒之人。”
沧溟煦会意,与太子快步离去。昭凰收回目光,将全部心神投注到眼前的病人身上。
银针在烛火下闪过寒光。她深吸一口气,指尖轻颤——不是害怕,是腹中的孩子在传递力量。
“我们一起来救舅母和表弟。”她心中默念。
腹中传来一阵坚定而温暖的回应。
长夜漫漫,寝殿内烛火通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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