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铁山被安置在永寿宫最近的一处僻静偏殿,此处原为先帝偶尔静养之所,如今被紧急征用为治伤之地。殿外由最忠诚的禁军层层把守,殿内则弥漫着浓重的药味与一种无形的压抑。
陈院判虽受了些震荡,但并无大碍,此刻正与太医院几位精于解毒和外伤的老太医围着林铁山,人人面色凝重。
林铁山赤着上身坐于榻上,左肩处的伤口触目惊心。皮肉并非简单的撕裂,而是呈现出一种被强酸腐蚀后的溃烂状,边缘泛着死寂的灰白,而伤口中心及周围蔓延开的脉络,却是浓郁得化不开的墨绿色,如同活物般在皮肉下微微搏动,正以缓慢却坚定的速度向心脉方向侵蚀。
更麻烦的是,这墨毒似乎带有极强的寒性与腐蚀性,寻常金疮药敷上去瞬间就被化去,银针探入,针尖立刻变得乌黑。
“将军,请忍一忍。”陈院判取出一柄薄如柳叶、淬过火的特制玉刀,欲将明显坏死的腐肉剜去。
刀刃刚触及伤口边缘,林铁山额角青筋便是一跳,闷哼出声。那墨毒仿佛有知觉般,遇袭即反扑,一股钻心的冰寒剧痛顺着肩胛直冲脑髓,饶是他意志坚如钢铁,也几乎难以忍受。
玉刀落下,带起一小片灰白中泛着墨绿的腐肉,伤口处却没有多少鲜血流出,反而渗出更多粘稠的墨绿色液体,散发出与苏婉嫔自爆时同源的阴冷气息。
“不行!”一位老太医骇然道,“此毒似与将军气血纠缠,强行剜割,恐引毒素加速攻心!”
陈院判也停了手,眉头紧锁成川字。他尝试用至阳至刚的“赤炎散”敷上,那墨毒竟如同被激怒般,蔓延速度陡然加快了一丝!
“此物……似能吞噬生机,转化异力,对阳刚之气尤为敏感……”陈院判声音干涩,他行医数十载,从未见过如此诡异歹毒的“伤势”。
“用冰魄兰实!”林铁山忍着剧痛,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他想起了冰渊之下的经历。
陈院判眼睛一亮,立刻取出仅剩的两颗冰魄兰实,捣碎成粉,混合了几味性平温养的药材,小心翼翼敷在伤口周围。
这一次,墨毒的蔓延速度明显减缓了一些,那墨绿色泽也似乎淡了一分。冰魄兰实中蕴含的极寒生机,似乎能与这墨毒形成某种对抗。
众人稍稍松了口气,但心依旧悬着。冰魄兰实只能延缓,无法根除。那墨毒如同在他体内扎了根,不断侵蚀着他的血肉与经脉。
“为今之计,只能先用冰魄兰实配合温和药材,暂时压制毒素蔓延,再图解法。”陈院判沉重地说道,开始开具药方,又用金针封住林铁山左肩几处大穴,尽可能阻隔毒素扩散。
整个过程,林铁山始终紧咬牙关,冷汗浸湿了鬓发,却未再发出一声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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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倚重楼
昭昭并未留在偏殿内,她站在相隔一庭之遥的暖阁二楼,凭窗远眺着那座偏殿紧闭的房门。从这里,能隐约听到里面传来的、压抑的动静,能看到太医们进出时凝重的脸色。
她的指尖紧紧抠着冰凉的窗棂,骨节泛白。
云袖悄步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外袍,低声道:“凰主,陈院判说,将军伤势暂时稳住了,但……那墨毒极为古怪,难以祛除,需慢慢设法。”
昭昭没有回头,声音有些沙哑:“他……疼得厉害吗?”
云袖沉默了一下,轻声道:“将军……未曾呼痛。”
昭昭闭上眼,深吸了一口气。未曾呼痛,往往意味着痛到极致。她想起他挡在她身前那一刻的决绝,想起他肩头那迅速蔓延的墨色……若不是为了护她,他本可以躲开。
一种混合着愧疚、担忧、后怕以及某种难以言喻的心疼,狠狠攫住了她的心脏。这江山之重,为何总要由他一人来扛?
“传旨,”她睁开眼,眼中已恢复了帝王的冷静,只是更深处,藏着一丝狠厉,“太医院所有资源,优先供给林将军治伤。所需药材,无论多珍贵,不惜代价,给本宫找来!”
“是。”
“安国公府,以及所有与苏家、与墨婕妤有过密切往来之府邸,全部查封!相关人等,一律下狱严审!本宫倒要看看,这‘墨主’的爪子,到底伸得有多长!”
“奴婢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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臂甲异动
偏殿内,林铁山服下了镇痛的汤药,左肩处的冰寒剧痛稍稍缓解。陈院判等人已暂时退下,去商议后续治疗方案。
殿内只剩下他一人。
他尝试运转内息,想要探查体内墨毒的情况,却发现内力流经左肩附近时,滞涩无比,且传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显然经脉已受损。
就在他凝神内视之际,右臂那一直沉寂的混沌臂甲,忽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悸动。并非之前那种被引动的灼热或共鸣,而是一种……类似于饥饿的渴望?
他心中一动,下意识地将一丝微弱的内息,尝试导向右臂臂甲。
嗡……
臂甲表面那几道裂痕,似乎微不可查地亮了一下,一股若有若无的吸力传来,目标赫然是他左肩处的墨毒!
那蔓延的墨色,竟在这股微弱的吸力下,极其缓慢地……朝着臂甲的方向,退缩了一丝丝!
林铁山瞳孔骤缩!
这混沌臂甲,竟能吸收这墨毒?
他立刻集中精神,全力催动内息,试图加强这种引导。然而,右臂臂甲似乎受损未复,那股吸力极其微弱,且断断续续,仅仅能让墨毒的蔓延彻底停止,却无法将其逼出或吸收。
更让他心惊的是,当那丝墨毒的能量被臂甲触及的刹那,他仿佛听到了一声来自极遥远之地的、充满了贪婪与暴戾的嘶吼,直接在脑海深处响起!
这墨毒……真的有意识残留?还是……在呼应着什么?
他停止了尝试,脸色凝重。臂甲能克制墨毒,这或许是唯一的希望。但臂甲本身的状态,以及那冥冥中的感应,都预示着更大的凶险。
他低头看着左肩那狰狞的伤口,又看了看右臂古朴的臂甲。
解药,或许就在这带来诅咒的臂甲之中。但这其中的代价,恐怕远超他的想象。
殿外传来更鼓声。
夜色深沉,而他体内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第一百四十九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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