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年观的院子从来没这么挤过。
沈晋军踮着脚往供桌那边瞅,差点被身后的张梓霖踩掉鞋。院子里站满了人,青云观的云游子带着广钧子、广晋子站在左边,广成子和他那双胞胎弟弟广颂子挤在一块儿,俩人长得一模一样,就是广颂子穿了件灰布褂子,看着比广成子老实点。
“我说老沈,这超度仪式整得挺像样啊。”张梓霖往嘴里塞了颗瓜子,被萧霖瞪了一眼,赶紧把瓜子壳吐在手心里,“我爸公司开业都没这么隆重。”
“别瞎说。”沈晋军拽了他一把,“明月道长走得壮烈,多来几个人送送是应该的。”
他这话没说错。西厢房消失的圈圈都出来了,今天穿了件素色旗袍,没带那些银线轴,就手里捏着串紫檀木珠子,安安静静地站在角落里。菟菟和小飞也来了,菟菟怀里抱着根胡萝卜,没敢啃,小飞把薯片揣在兜里,小手攥得紧紧的。
供桌正中间摆着明月道长的牌位,上面写着“龙虎山明月道长之灵位”,是清风道长亲手写的,字里行间带着颤,墨迹都有点晕开了。牌位前摆着三个白瓷碗,盛着米饭、青菜和豆腐,跟上次超度广虚子时一样,都是素的。
“来了。”邓梓泓低声说。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往门口看,两个穿青色道袍的年轻道士走进来,手里捧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估计是明月道长的骨灰坛。俩人眼眶红红的,走路都直打晃,看那样子是强撑着过来的。
“这是玄诚子和玄珺子,我师兄。”邓梓泓声音有点哑,“他俩跟师父最亲,接到消息就从龙虎山赶来了。”
玄诚子和玄珺子把骨灰坛放在供桌前,对着牌位磕了三个头,磕得“咚咚”响,额头上都红了。清风道长走过去扶他们,手刚碰到玄诚子的胳膊,自己先打了个趔趄——他那崴了的脚还没好利索,刚才站得太久,这会儿疼得钻心。
“开始吧。”清风道长抹了把脸,把手里的《往生经》递给云游子,“老哥哥,还是你来吧,我这嗓子……”
他话没说完,就被云游子摆手打断:“今儿该你主持。明月是你师弟,你送他最后一程,合该如此。”
清风道长没再推辞,深吸一口气,拿起《往生经》翻开。他的声音有点抖,刚开始念得磕磕绊绊,念到“愿生西方净土中”时,突然哽咽了一下,旁边的玄诚子赶紧接了一句,声音亮得像铜钟,把院子里的虫鸣都盖过去了。
沈晋军和邓梓泓负责烧纸钱。火盆就摆在供桌旁边,是小李鬼找出来的旧脸盆,边缘还缺了个角。沈晋军拿起一沓黄纸,刚要往火里扔,就被广成子拽住了。
“你这烧法不对。”广成子从兜里摸出个小镊子,夹起一张纸钱,慢悠悠地放进火盆,“得这样,让火苗慢慢舔着烧,跟烤串似的,急不得。”
“你懂个屁。”广颂子在旁边怼他,“上次你给饿死鬼烧纸,一把火全扔进去,人家说只收到半沓,剩下的全成灰了。”
广成子脸一红:“那是风刮的!跟我烧法没关系!”
俩人正拌嘴,突然听见“喵”的一声。菟菟怀里的胡萝卜掉在地上,滚到火盆边,差点被火星燎到。小飞眼疾手快,一把把胡萝卜捡起来,用袖子擦了擦递给菟菟:“快拿着,别让道长们分心。”
菟菟吸了吸鼻子,把胡萝卜抱得紧紧的。沈晋军看她眼圈红了,心里也有点酸,往火盆里多扔了几张纸钱,火苗“腾”地窜起来,把他的刘海又燎了点——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次了。
“小心点。”叶瑾妍的声音从桃木剑里传出来,带着点担心,“再烧下去,你头发都要没了。”
“没事,凉快。”沈晋军摸了摸头发,往院子门口瞅了瞅。土地爷刚才说要来,怎么还没来?
正想着,院门外传来“吱呀”一声,土地爷背着个布袋子走进来,身后还跟着两个身影——一黑一白,黑的穿黑褂子戴黑帽,白的穿白褂子戴白帽,脸上都没表情,手里各拿一根哭丧棒,看着就不好惹。
“土地爷,这是……”沈晋军吓了一跳,手里的纸钱都掉了。
“城隍庙的黑白无常大人。”土地爷把布袋子往地上一放,从里面摸出个苹果,跟上次给广虚子的那个差不多红,“我去请的,明月道长是得道高人,得请两位大人亲自送他去投胎,路上安稳。”
黑白无常没说话,就站在门口,像两尊石像。院子里的人都不敢出声,连清风道长念经的声音都放轻了,只有火盆里的纸钱还在“噼啪”响。
念到最后一段时,清风道长突然停下来,从怀里摸出个东西,轻轻放在骨灰坛旁边。是半块薄荷糖,就是明月道长出门前含的那种,糖纸都被攥皱了。
“师弟,路上含着,提神。”清风道长的声音低得像耳语,说完这句,终于忍不住老泪纵横。
就在这时,供桌上方突然亮起一团白光,朦朦胧胧的,能看出是个老道的影子,手里还捏着把铜钱剑,剑穗上的红绳飘啊飘的,正是明月道长的样子。
“师父!”邓梓泓和玄诚子、玄珺子同时喊出声。
白影对着他们笑了笑,又往清风道长那边飘了飘,好像在拍他的肩膀。清风道长抹了把眼泪,朝他摆手:“去吧,路上好好走,别惦记这边。”
白影点点头,转身往门口飘。黑白无常朝他鞠了一躬,侧身让开道路。土地爷赶紧把苹果递过去,白影接过苹果,往嘴里塞了一口,然后跟着黑白无常慢慢走出院门,身影越来越淡,最后消失在夜色里。
“走了。”土地爷把布袋子往肩上一扛,“投个好胎,下辈子还做道士,比这辈子活得舒坦。”
广成子突然叹了口气:“可惜了,明月道长还没尝过我新配的‘镇魂散’,比辨灵散管用十倍。”
“你可闭嘴吧。”广颂子踹了他一脚,“再提你的假药,我让青阳子师父揍你。”
广成子立马不吭声了,摸着鼻子蹲到一边去了。
清风道长把《往生经》合上,小心翼翼地放进怀里。他走到供桌前,拿起那半块薄荷糖,剥开糖纸扔进嘴里,含了半天,突然笑了:“这糖……真凉。”
沈晋军看着他的样子,突然觉得心里堵得慌。他拽了拽邓梓泓的胳膊:“回去我请你吃糖糕,城南那家的,桂花馅的。”
邓梓泓愣了一下,眼圈又红了,点了点头没说话。
张梓霖不知啥时候买了箱矿泉水,挨个往人手里递:“喝点水,天热。”他把水递给圈圈时,被她手里的紫檀珠子硌了一下,“圈圈姐,你这珠子挺沉啊。”
“嗯,镇压煞气的。”圈圈转着珠子,往院门外看了一眼,“黑月会的人要是敢来捣乱,我把他们魂都串起来。”
她这话说得轻描淡写,却让院子里的人都安静了。是啊,明月道长走了,但账还没算完,许馥妍、谢汉辉,还有那个季子垚,迟早都得付出代价。
沈晋军摸了摸怀里的桃木剑,叶瑾妍轻轻“嗯”了一声,像是在跟他说“没错”。他抬头看了看天,今晚的星星特别亮,其中一颗好像还闪了闪,像有人在眨眼睛。
“收拾收拾吧。”清风道长拍了拍手,“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众人开始动手收拾东西。广钧子和广晋子帮忙把牌位搬到屋里,玄诚子和玄珺子抱着骨灰坛,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邓梓泓跟在他们身后,腰杆挺得笔直。
沈晋军和张梓霖一起抬火盆,里面的灰烬已经凉了,风一吹就往俩人脸上飘。
“老沈,”张梓霖突然说,“下次超度……能不能别让我来烧纸了?我这一身灰,回去我妈以为我去掏烟囱了。”
沈晋军被他逗笑了,拍了他一把:“滚蛋,下次让你去买供品,挑贵的买,算流年观账上。”
“这还差不多。”张梓霖笑了,露出两颗小虎牙。
院子里的人渐渐走光了,只剩下清风道长还站在供桌前,对着空荡荡的院子发呆。沈晋军没去打扰他,轻轻带上门,把外面的月光和虫鸣都关在了院里。
他摸了摸口袋,里面还揣着半包薄荷糖,是刚才土地爷塞给他的。他拿出一颗扔进嘴里,凉丝丝的味道从舌尖蔓延开,突然觉得,这夏夜好像也没那么难熬了。
至少,还有人陪着。
至少,仇还能报。
明天太阳升起的时候,该干嘛还得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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