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刚的警惕并非神经过敏。独立一团内部悄然滋生的微妙情绪，很快就被一股来源不明、但传播迅速的谣言添油加醋，演化成了更具破坏力的风波。这场风波，起初只是“青萍之末”，却险些动摇了工业体系的民心根基。
“特殊供应”与“技术贵族”
谣言的起点，是一件看似微不足道的小事。机修车间为了加工一批高精度枪管钢试验所需的特殊刀具，需要一种韧性极好、耐磨的合金钢作为刀坯。这种材料团内无法生产，宋书羽通过系统知识，知道某种特定型号的废钢（来自某种进口机械的零件）经过适当热处理后可以勉强替代。恰好，之前从废墟中收集的废旧物资里，有少量疑似符合要求的零件。
宋书羽打了报告，经王团长批准，从“战略物资备用库”中调用了这几块总重不过十几斤的废旧零件，交给机修车间研究改制成刀具。
这件事本身符合程序，目的也是为了攻克关键技术瓶颈。但不知怎的，消息在流传中变了味。
“听说了吗？宋工又特批了一批‘特种钢’，给自己那个‘种子小组’做实验用呢！”
“啥实验啊？神秘兮兮的，肯定是好东西。咱们流汗种地、挖煤，好东西都紧着他们先用。”
“可不嘛，现在人家是‘技术骨干’，吃的、用的、学的，都跟咱们不一样了。听说夜校高级班还能吃到营养补助？”
“何止啊，我二舅在电厂，他说宋工办公室晚上灯亮到半夜，里面还有‘嘀嘀’响的奇怪机器（其实是宋书羽偶尔研究系统界面或简易测试仪器），肯定是上级特供的‘宝贝’……”
谣言如同滴入清水中的墨汁，迅速晕染、变形、叠加。从“调用少量废旧料”演变成“特批特种钢”，再到“技术骨干享受特殊供应”，最后竟衍生出“团里要培养脱离群众的‘技术贵族’”这样极具煽动性的说法。
这些谣言巧妙地将资源向技术倾斜的政策、技术人员的相对优势（如学习机会）、以及宋书羽个人工作的特殊性（其知识来源无法解释）结合起来，半真半假，似是而非，极易引发那些对现状已有微词人员的共鸣。
“吃亏”论与“忘本”说
紧随其后，另一波谣言开始攻击工业建设本身的价值。
“天天搞这些机器，投入那么大，修个没完，到底划不划算？去年要不是机器老坏，粮食说不定能多收两成！”
“就是，咱们当初是来‘屯垦戍边’的，种好地、守好边疆是本分。现在倒好，都快变成‘工人团’了，本末倒置！”
“王团长他们是不是被宋工那些‘未来蓝图’给忽悠了？咱们这些老家伙流血流汗开出来的地，打下的基础，难道就是为了让后来人搞这些花里胡哨的机器？”
“听说还要搞什么‘化工’？那玩意儿又危险又难闻，有什么用？净浪费钱！”
这些言论直接质疑工业建设的必要性和性价比，将农业与工业对立起来，并隐隐将矛头指向了团的决策层和宋书羽这个技术总负责人，扣上了“偏离初心”、“好高骛远”、“浪费民脂民膏”的帽子。
更阴险的是，谣言开始将个别技术人员工作方式上的缺点（比如有的年轻技术员可能言语间流露出对“没文化”的轻视，或者某个老师傅固执己见）无限放大，描绘成“技术官僚”的做派，挑动工农情感对立。
发酵与蔓延
谣言最初在农业连队、部分后勤单位以及一些家属中流传，通过饭桌、田间休息、洗衣挑水时的闲聊扩散。由于内容挠中了部分人心中的痒处或痛处，传播速度惊人。很快，不仅非技术人员，甚至一些工业战线上的普通工人，也开始受到感染，对自己工作的价值产生了一丝迷茫——“我们这么拼命修机器、炼钢铁，到底是为了啥？是不是真的不如种地实在？”
气氛变得有些诡异。公开场合，大家依旧努力工作，服从指挥。但私下交流时，那种曾经的毫无保留、同心同德的信任感，似乎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阴影。不同岗位人员之间的交流，有时会变得客气而疏远；技术员下到基层解决问题时，偶尔能感受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抵触或不配合；夜校里，一些来自农业连队的学员，学习积极性似乎有所下降。
秦湘云在学校和妇女工作中感受尤为明显。一些妇女开始抱怨丈夫在工厂不顾家，或者羡慕别人家“有技术”的待遇。孩子们之间，偶尔也会因为父母岗位不同而产生小小的攀比或口角。
王团长和政委也接到了基层指导员的一些汇报，反映了部队中存在的这些思想波动和谣言情况。他们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这不仅仅是个别牢骚，而是一种可能侵蚀奋斗根基的信任危机和方向性质疑。
陈刚的追踪与发现
就在团领导层研究如何应对时，陈刚的侦察取得了关键进展。他的手下注意到，农业三连有一个平时比较活跃、牢骚较多的战士，最近与团部粮油站一个负责登记的文书往来异常密切。而这个文书，是上次技术泄密风波后，从其他单位调整岗位过来的，背景看似清白，但调来时间点有些微妙。
进一步暗中调查发现，这名文书经常利用工作之便，有意无意地与来领物资的各连队人员攀谈，话题常常引向待遇差异、工作辛苦程度、以及对团里一些政策（特别是工业投入）的看法。他很少直接散布谣言，但善于引导抱怨，并“不经意”地透露一些经过歪曲或夸大的“内部消息”（比如关于那批废旧零件用途的扭曲版本），充当了谣言加工和传播的“二传手”。
更令人警惕的是，陈刚通过秘密监视发现，这名文书曾两次在休息日独自前往戈壁滩边缘一个废弃的羊圈附近，行为鬼祟。虽然未能当场抓获他与外人接头的证据，但这个地点和其行为模式，高度疑似在进行情报传递或接收指令！
“团长，政委，”陈刚在紧急汇报中斩钉截铁地说，“基本可以确定，有敌特分子潜伏未除，正在利用我们内部发展过程中产生的正常矛盾和情绪，进行有针对性的煽动和破坏！他们的目的，就是制造分裂，动摇军心，破坏我们的工业建设！那个文书，很可能就是一枚被激活或新发展的棋子！”
王团长一拳砸在桌子上，脸色铁青：“果然贼心不死！想从内部搞垮我们？做梦！”
政委则相对冷静：“老陈，证据链还不够完整，暂时不要打草惊蛇。继续严密监控，最好能摸清他的上线和联络方式，争取一网打尽。同时，针对当前的谣言和思想波动，我们要立刻采取行动，不能任由其发酵！”
一场针对无形敌人的反击战，和一场关乎人心的保卫战，即将同时打响。而宋书羽，这个身处谣言漩涡中心的技术负责人，也必须直面这场对他个人信誉和事业方向的严峻考验。青萍之末的微风，已渐成旋涡，独立一团这艘航船，再次面临风浪的考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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