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洞里的火堆噼啪作响。
芽儿蜷缩在石台上,指尖悬着半寸高的青焰——那是她拼尽全力凝出的灵火,却在触及石面的瞬间溃散成星点火星。她垂眸盯着自己的掌心,那里曾跳动着金纹流转的道烬,如今只剩一片死寂的白,像被抽干了所有生机的枯叶。
“试试这个。”月天姬将玉瓶推到她面前,瓶中浮着颗鸽蛋大的夜明珠,“碧磷珠能温养神魂,或许……”
“不必了。”芽儿打断她,声音轻得像落在花瓣上的雪,“道烬不是神魂受损,是……没了。”
洞外忽起腥风。
雪无情霍然起身,焚心剑嗡鸣出鞘,青金火焰在剑脊凝成一线。洞顶碎石簌簌坠落,一道黑影裹着腐臭的风撞进来——是只通身鳞甲的巨蜥,双目赤红如血,喉间滚动着幽蓝毒囊。
“三级毒蜥!”月天姬银针翻飞,“它被邪祟侵了神智!”
巨蜥扑来的刹那,芽儿本能地抬手。往常这时候,道烬会化作金盾护在她身前,可此刻她只能看着毒涎滴落的利齿逼近——
“叮!”
雪无情的焚心剑擦着她耳际钉入巨蜥咽喉,青金火焰顺着伤口炸开,将腐肉烧得滋滋作响。巨蜥抽搐着倒下,毒囊迸裂的毒雾却被剑气绞成青烟。
“没事吧?”雪无情转身扶住她,掌心触到她肩头薄衫下的冷汗。
芽儿摇头,目光落在地上那滩未干的毒血上。血里浮着缕黑丝,细若游丝,却在接触到她目光的瞬间扭曲着钻入地缝。
“它在追踪我。”她低声道,“道烬没了,反而成了最醒目的靶子。”
一、空茧之兆
三日后,他们在苍梧山脚的茶棚歇脚。
芽儿捧着陶碗的手又在抖。碗里是月天姬熬的安神汤,她却尝不出半点滋味——自道烬消散,五感像被蒙了层灰布,连最爱的桂花酥都成了嚼蜡。
“那边有动乱。”雪无情突然抬头,目光锁定街角茶棚。
几个身着玄铁重甲的修士正押着个老道,老道须发散乱,怀里紧抱半块青铜残碑。茶棚里的百姓纷纷避让,有胆大的嘀咕:“这是‘镇邪司’的人……又在抓什么邪修?”
“青铜残碑?”月天姬眯眼,“和星陨之地的道枢碎片很像。”
话音未落,那老道突然暴起!他怀里的残碑迸发刺目金光,竟将押解他的修士震飞数丈。残碑悬空旋转,碑身浮现出与芽儿道烬相似的金纹——
“它在找道烬!”芽儿猛地站起,陶碗摔在地上,“这残碑是引我出去的饵!”
镇邪司的人显然早有准备。为首者甩出七枚丧魂钉,钉尖泛着幽绿鬼火,直取芽儿心口!
雪无情横剑挡在前方,焚心剑的青金火与鬼火相撞,爆出刺鼻的焦糊味。月天姬的银针如暴雨倾盆,却见丧魂钉突然分裂,化作数十道黑丝,缠上两人的剑穗与发带!
“是蚀魂丝!”月天姬舌绽春雷,“它们专啃修士灵识!”
芽儿想帮忙,却发现身体比平日更沉。她咬破指尖在掌心画下血符,金红的血珠刚触到黑丝,竟被瞬间吸得干干净净!
“没用的。”为首者狞笑,“道烬尽失,你连最低阶的术法都凝不出!给我拿下!”
黑丝从四面八方涌来,雪无情挥剑斩断一片,却有更多从她剑穗里钻出来;月天姬的银针扎入黑丝,针尖立刻爬满锈迹,灵力如开闸洪水般外泄!
芽儿踉跄后退,后背撞在茶棚柱子上。她望着逐渐逼近的黑丝,忽然想起昨日在溪边——她蹲在水边,看自己的倒影,水面只映出个模糊的影子,连眉眼都看不真切。
原来失去道烬,连“存在”都变得模糊了吗?
二、残碑秘辛
混乱中,老道怀里的残碑突然炸裂。
金纹碎片如星雨飞溅,其中一片径直扎进芽儿眉心!
剧痛袭来。芽儿眼前闪过无数画面:星陨之地的青铜巨门、道枢之主燃烧的左眼、还有……她和雪无情在梵音阁废墟里种的药草,月天姬给她梳头发时落下的银簪。
“这是……道烬的记忆?”她捂着额头,那些碎片在识海里翻涌,“不,比记忆更烫……是‘活着’的感觉!”
为首者的丧魂钉停在半空。他盯着芽儿眉心的金芒,瞳孔骤缩:“她在吸收残碑碎片!快阻止她!”
雪无情趁机斩断缠向芽儿的黑丝,焚心剑直取那为首者咽喉:“先顾好你自己!”
月天姬的银针化作流光,精准钉入老道心口——他早已气绝,残碑碎片是他用命护住的“引路灯”。
芽儿眉心的金芒愈盛。她能感觉到,那些碎片不是在入侵,而是在填补。道烬没了,可它们带着道枢的法则温度,像冬夜的炭火,慢慢焐热她空荡荡的识海。
“这是……道烬在重生?”她喃喃。
残碑碎片全部融入眉心后,芽儿睁开眼。她的瞳孔不再是寻常的棕褐,而是泛着淡淡金纹,像被揉碎的星光。
“感觉到了吗?”她看向雪无情,“我能‘看’到灵力的流动了。”
话音未落,她抬手一招。空中残留的黑丝突然自行蜷缩,像被无形的手攥住,化作点点荧光没入她掌心。
“这是……控灵?”月天姬震惊,“你从前只能感知,现在能直接牵引了?”
芽儿没有回答。她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茶棚外的密林。那里有团黑雾正在聚集,雾中浮着张惨白的脸——正是方才被斩的镇邪司修士,此刻他的魂魄被黑雾包裹,眼眶里跳动着幽蓝鬼火。
“是蚀魂幡。”芽儿的声音带着冷意,“他们在用修士魂魄炼邪器,那残碑碎片……是用来定位我的。”
三、空茧作刃
蚀魂幡的主人现身了。
是个披着玄纱的女子,腰间悬着串骷髅铃铛。她挥手间,密林里的腐叶聚成巨浪,浪中伸出百只白骨手,抓向芽儿四人!
“退到我身后!”雪无情横剑挡在最前,焚心剑的青金火凝成火墙,却被白骨手穿透,烧得她袖口滋滋冒烟。
月天姬的银针刺入白骨手关节,却见骨头表面浮出黑纹,眨眼间就将银针腐蚀成废铁!
“这邪器的材质是……”她咬牙,“是九幽冥铁!普通术法根本破不开!”
芽儿站在火墙后,眉心的金纹愈发清晰。她能“看”到每只白骨手的灵力脉络,像看一张摊开的网。
“雪无情,左三点;月天姬,右七寸!”她突然开口。
雪无情依言挥剑,焚心剑擦着左侧白骨手的腕骨斩下,那骨头竟“咔嚓”断裂;月天姬的银针穿透右侧白骨手的指缝,精准挑断灵力节点!
巨浪溃散,玄纱女子踉跄后退:“不可能!你没了道烬,怎会……”
“我没道烬,”芽儿缓步上前,每一步都踩在白骨手的断骨上,“但我有更重要的东西。”
她抬手,掌心浮起团金光。那不是道烬,而是方才吸收的残碑碎片与蚀魂丝交融的产物。金光所过之处,白骨手化为飞灰,黑雾被撕开条条裂隙。
“这是……道烬的‘余温’?”玄纱女子惊恐,“你怎么可能……”
“因为我没丢。”芽儿的声音很轻,却像重锤砸在她心上,“道烬不是我力量的来源,是我与九荒的羁绊。你们毁了那团光,却毁不掉我记住的每一缕风、每一滴雨、每一个伙伴的温度。”
金光暴涨,化作只金蝶。蝶翼扇动,蚀魂幡发出刺耳的哀鸣,上面的魂魄纷纷挣脱,化作光点飘向远方。玄纱女子尖叫着掐诀,可金蝶已停在她的眉心。
“不——!”
金蝶没入她额间,她的身体迅速透明,最后化作粒尘埃,被风吹散。
四、空茧新生
茶棚外恢复平静。
芽儿跌坐在地,眉心的金纹渐渐隐去。她摸向自己的胸口,那里不像从前有团温热的光,却多了份踏实的重量——是伙伴的体温,是吹过梵音阁的风,是雪无情剑脊的温度,是月天姬银针的凉意。
“你……”雪无情蹲下来,握住她的手,“道烬……”
“不在了。”芽儿笑了,“但它变成了别的东西。”
她摊开手掌,掌心躺着粒金砂。金砂里流转着极淡的金纹,像极了道烬的雏形。
“这是……”月天姬凑近细看,“道烬的种子?”
“或许吧。”芽儿将金砂拢进掌心,“它不会再让我被轻易追踪,也不会再被轻易摧毁。因为它不再是单一的力量,而是……我活过的证明。”
尾声
三人离开茶棚时,夕阳正染红苍梧山的轮廓。
芽儿走在最前面,脚步比从前慢了些,却更稳了。她偶尔会蹲下身,摸一摸路边的野花,或是拾起块带纹路的石头——这些从前被道烬自动过滤的“无用之物”,如今成了她与世界重新连接的锚点。
“接下来要去哪?”雪无情问。
芽儿抬头望向天际,那里有云在流动,像道未写完的诗。
“去找回散落的道枢碎片。”她说,“但这次,不是为了封印,是为了让它们……记住更多‘存在’的温度。”
月天姬跟上她,银针在袖中轻响:“我陪你。”
雪无情的焚心剑燃起更亮的青金火:“我和你们一起。”
风掠过三人的衣袂。芽儿的掌心,那粒金砂正随着心跳轻轻震颤。
道烬没了,但她的心,从未如此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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