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方监督机制规范化研讨会’,拟邀嘉宾名单:张伟、刘素芬、王建国(注:原民间互助组织活跃成员)。”
林夏看着视网膜上这一行逐渐清晰的系统提示,冷笑一声。
这一手玩得漂亮。这三个人,她有印象。
键盘敲击声在深夜的办公室里回荡。
她迅速调取了这三人近三个月在“反击者联盟”的所有活动轨迹。
结果不出所料:张伟和刘素芬只是作为普通申报者旁听过一次例会,全程没说过一句话;那个王建国更离谱,那天纯粹是走错门进了场地,甚至连签到表都没填全就走了。
现在,他们摇身一变,成了官方认证的“活跃成员”,要去那个听起来高大上的研讨会上代表两万七千名被欠薪、被裁员的打工人发言。
这就是传说中的“被代表”。
“林总,他们这是要把‘招安’这出戏演全套啊。”阿哲把笔记本屏幕转过来,“你看这个,会议通稿初稿都已经有人放出来了。”
屏幕上赫然写着:《民间力量有序纳入治理体系——以某维权互助组织为例》。
文章里,那个让无数无良老板闻风丧胆的“赔偿追踪器”,被轻描淡写地称为“可供复制推广的基层治理经验”。
“好一个‘有序纳入’。”林夏没急着发火,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系统提示正疯狂闪烁,分析着这背后的舆论陷阱。
如果现在跳出来否认这三个人不是核心成员,对方可以说联盟内部管理混乱;如果承认,那就等着被“代表”着接受收编条款。
“阿哲,别急着去吵架。”林夏关掉通稿页面,眼神冷静得像一把手术刀,“既然他们想听民意,我们就给他们最真实的民意。”
十分钟后,一份特殊的问卷随着推送,抵达了联盟所有用户的手机端。
没有复杂的逻辑跳转,也没有诱导性的提问,只有一个简单粗暴的问题:
《谁有资格代表我们?》
A. 由官方指派的“活跃成员”
b. 只有我自己能代表我
c. 联盟核心管理层
与此同时,林夏把那三个“拟邀嘉宾”的原始参与数据——那几秒钟的签到记录、空白的发言时长——原封不动地打包附在了问卷下方。
数据不会撒谎,沉默的大多数也不会永远沉默。
48小时倒计时还没走完,回收的有效反馈已经突破了两万份。
那个红色的柱状图几乎顶破了屏幕天花板:98.7%的人选择了b。
这就是所谓的“乌合之众”给出的答案:在这个泥沙俱下的职场江湖里,没谁能替谁喊疼。
那边阿哲也没闲着。既然对方喜欢玩文字游戏,那就陪他们玩个够。
凌晨三点,一个名为“规·范·化”的新账号悄然上线。
头像是一枚盖歪了的公章,发布的第一条内容就是一份像模像样的《纳入治理体系申请表》。
表格做得极其考究,完全模仿了那些让人头大的行政公文格式。
但填空项却充满了黑色幽默:
“原组织计划解散时间(必填,精确到秒)”
“数据无偿移交负责人姓名(需附身份证号)”
“接受业务指导频率(建议每日两次)”
最损的是,只要有人尝试提交,后台就会自动弹出一句冷冰冰的回复:“您已进入排队序列,当前等待人数:∞”。
这个“无穷大”的符号,像一记响亮的耳光。
那个表格链接像病毒一样在各个维权群里疯传。
有人截了图,配上一句心酸的调侃:“原来解散才是入场券啊。”
这一夜,不仅阿哲在战斗,顾沉舟那边也截获了情报。
一个高校的研究员私信发来预警,说那个研讨会还要发布一份《非正式监督组织法律地位研究》报告,里面大段引用了联盟的案例,结论却是要加强管制。
顾沉舟推了推眼镜,镜片反着冷光。
他没有去阻止那个研究员,而是打开了几个公开的学术经费数据库。
连夜的比对,连夜的追踪。
一张清晰的资金流向图在他手里成型:那个所谓“中立客观”的课题组,经费来源全是司法局的专项预算。
第二天一早,这堆材料就躺在了一位独立媒体记者的邮箱里。
当天下午,一篇名为《学术外包与治理收编》的文章刷屏了朋友圈。
不需要太多的情绪渲染,光是那张资金流向图,就足够让所谓的“学术权威”颜面扫地。
听说那个会议的主办方连夜打电话,紧急撤回了那位专家的发言邀请。
但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还是有副作用。
一些年纪大的、文化程度不高的老申报者慌了。
他们看不懂什么“收编”,什么“研讨”,只在新闻里看到联盟的名字和政府大楼放在一起,以为这里也要变天了,也要变成那种推诿扯皮的地方了。
李曼看着后台那些焦虑的留言,眼眶有点红。
她没废话,直接拉了个群,找来了五个不同方言区的志愿者。
“别整那些虚头巴脑的词儿,就说人话。”李曼对着麦克风吩咐。
很快,一段段带着浓重乡音的录音被上传到了小程序里。
四川话、河南话、东北话、粤语……只要用户连续三次查询同一个案件,或者在页面停留时间过长,弹窗就会跳出来,播放那段只有30秒的语音。
内容大同小异,却无比让人安心:“他们开他们的会,我们记我们的账,没变。”
一位四川籍的大爷听完,颤巍巍地在留言区敲下一行字:“妹儿,我听懂了,还在帮我盯着,那就好,那就好。”
决战时刻定在会议开始的那一刻。
主办方为了彰显“开明”,特意在官网搞了个直播入口,号称全程公开。
陈导坐在满是监视器的工作室里,嘴里叼着根棒棒糖,手指飞快地测试着信号。
“推流延迟17分钟,评论区全员禁言,需实名认证才能发弹幕。”陈导嗤笑一声,“这也叫直播?这叫录播加安检。”
她没去黑对方的服务器,那是低级黑客才干的事。
就在那个所谓的“直播”开始前一分钟,短视频平台上,一个名为“反击者现场”的账号突然开启了直播。
画面是一片漆黑,只有一行白色的字幕在缓缓滚动,配合着电流的滋滋声,压抑而惊悚:
“您正在观看的是经过剪辑、延时、过滤的治理表演。”
没有画面,没有声音,只有这行字。
但就是这行字,像是一个黑洞,瞬间吸走了所有的流量。
两小时内,播放量破百万。
那个正儿八经的官网直播间里,除了一堆安排好的水军,根本没人看。
真实的民意不需要美颜,不需要滤镜,甚至不需要画面。
陈导关掉推流软件,手指停在回车键上。
系统那熟悉的蓝色光框在她眼前浮现,那是林夏共享过来的提示:
【提示:当透明成为表演,沉默就成了最响的声音。】
这一仗,又是险胜。
那些想要收编他们的手,再一次缩了回去。
深夜,林夏揉着胀痛的太阳穴,习惯性地打开后台的数据监控面板。
这场闹剧虽然平息了,但她心里的弦并没有松下来。
屏幕上,几个红色的关键词正在异常跳动。
她凑近看了看,眉头瞬间锁紧。
“欠薪”、“执行难”、“资产转移”……这些词的搜索频率在过去半小时内突然暴增,而且来源Ip并不是散户,而是集中在几个特定的商业写字楼区域。
这不像是普通员工在维权,更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大面积崩塌的前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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