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尖在纸上划出一道长痕。
苏桐放下急报,手指停在纸面边缘。青禾站在一旁,没有说话。
她重新拿起急报,逐字再看一遍。江南三州未设学堂选址,河北两府拒收市舶司拨款,西南数地仍用旧税册征税。巡查暗线回报,地方官多以“民情有异”“财力未足”为由推脱,实则新政条文下发后,便束之高阁。
她将急报放在灯下,取出三日前各地奏报。一份份翻过,语气恭敬,内容空洞。有说“已着手筹备”,却无具体安排;有称“待与乡绅商议”,迟迟不见动作;更有直言“庶民识字无益农耕”,反对推行通识读本。
青禾低声问:“要召他们回京解释吗?”
苏桐摇头。“他们不会来。来了也不会说实话。”
她起身走到案前,拉开抽屉,取出一本册子。这是户部近三个月的财政支用明细。她翻到北境三州一页,市舶司拨下的办学专款确已到账,但未动分毫。又查江南,款项被调入河工名目,实际工程并无记录。
她合上册子,声音很轻。“不是没钱,是不愿花在这上面。”
青禾递上另一份文书,是实务学堂的招生进展。原定五月开课,如今九地无一完成教舍修缮,师资更无着落。她想起文渊阁那日,几位翰林点头同意编修读本,工部主事也答应收录工匠技法。可那些话,传不到地方。
她忽然明白,朝堂上的支持,只是开始。真正的难处,在于令出宫墙之后,无人听命。
她坐回案前,提笔写下一行字:若政令止于州县,则天下无改。
写完,她盯着这句看了很久。
随后唤来值守小宦,命其去户部调取所有试点州县的新政执行反馈,另派人联络巡查司,汇总各地拖延理由与官员姓名。她要清楚知道,是谁在挡路。
半个时辰后,资料送至。
她一页页翻看,手指在纸上移动。多数推诿之辞大同小异,但有一条反复出现——“须与地方大族共议”。她冷笑。共议是假,依附是真。这些官员早已与乡绅勾连,新政触动他们的利益,自然不肯推行。
她想起尉迟凌峰曾说,前线缺的不是兵,是懂调度的人。如今连学堂都办不起来,何谈培养?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宫外灯火稀疏,夜风穿廊而过。她望着北方方向,那里有三州试点,也是实务学堂最先落地之处。若连那里都做不成,其余各州只会观望仿效。
她转身,对青禾说:“准备车驾。”
青禾一愣。“要去哪?”
“北境三州。”
“要知会地方吗?”
“不必。”她说,“我要看的是他们平日如何行事,不是特意摆出来的样子。”
青禾低头去记行程,又问:“带多少人?”
“只你我,加四名随从。轻车简行,不惊动任何人。”
她回到案前,展开一张舆图。北境三州位于边境,常年驻军,民风务实,按理最宜推行新政。可如今连校舍图纸都未上报,分明是故意搁置。
她在三州位置各点一下,用朱笔圈住。
又取出空白名册,题写“巡视行程草案”。第一站定在安州,那里是实务学堂首批试点,也是市舶司拨款最多的州府。若此地都无法推行,其余地方更无指望。
青禾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笔一画写下计划。烛光映在纸上,字迹清晰坚定。
“夫人真的要亲自去?”青禾问。
“不去,就不知道症结在哪。”她说,“政策写得再好,没人执行,也是废纸。”
她合上名册,抬头看向窗外。天还未亮,星子低垂。
她知道,这一去不会轻松。地方官背后有盘根错节的关系网,有人靠旧制得利,自然不愿改变。但她更知道,若此时退让,新政便永远停留在纸上。
她唤来侍卫统领,交代出行事宜。车驾不可张扬,马匹换普通款式,随从穿便服。她不想让任何人提前知道她的到来。
青禾拿来披风,她接过,却没有立刻穿上。
“你说,百姓真的不想学吗?”她忽然问。
青禾一怔,摇头。“想。乡下孩子连书都摸不着,谁不想学?”
“那就不是民不愿,是官不为。”她说,“我们把路修好了,他们却把门关上。”
她披上披风,走到门边。
“走吧。”
门外天色微明,庭院寂静。马车已在侧门等候,四匹马安静立着,蹄下无尘。
她抬脚上车,掀开车帘看了一眼宫门方向。
随即放下帘子。
马车缓缓启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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