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的脚步声消失在廊下,苏桐没有起身。她坐在灯前,手指轻轻抚过案上那份刚写完的密折副本。铜壶滴漏的声音很轻,但她听得清楚。每一滴,都像是时间在走。
她知道,这一夜不会太平。
果然,不到一个时辰,乾清宫值房来人通报:三皇子被召入养心殿,与皇帝单独说了近半个时辰的话。出来时脸色平静,脚步也稳,可眼底有掩不住的光。
消息传得很快。第二天一早,宫里就有人悄悄议论,说陛下对三皇子问得仔细,从春耕到河工,连去年秋狝的骑射成绩都提了。话里话外,仿佛储位已有定论。
五皇子那边也没闲着。他府上的亲兵昨夜加练至深夜,操演阵型的位置离宫墙不过百步。虽未越界,但动静不小,连守门的侍卫都听见了鼓号声。
朝臣们开始动了。
户部一位郎中在茶会上直言:“长幼有序,国本不可轻摇。”
礼部一位侍读却在私塾讲学时叹道:“先帝当年若早立贤者,何至于有后来藩乱?”
两边的话,听着都在讲理,实则各有所指。站队的痕迹,越来越明显。
苏桐在协理处看完早报,放下纸页。她起身走到柜前,取出一枚印信,盖在一张文书上。
“即日起,东西偏殿闭殿三日,非奉旨不得开。”她对当值内侍说道,“所有非紧急奏对,一律延后。”
这是第一步。先把火压一压。
接着,她提笔写下《皇嗣言行规制建议》。三条内容,字字平实,却句句有根。
一、诸皇子不得私调兵员逾制操演;
二、不得与退籍官员密会;
三、策论考评须经内阁复核,以防偏私。
不点名,不追究,只立规矩。谁碰,谁越界。
她将文书交由通政司抄送内阁,并附一道说明:“此为协理六尚局暂行条令,供诸皇子自省,亦供朝臣共督。”
当天下午,五皇子府亲兵停止操演。三皇子也退回府中,再未出入太医院附近街巷。
风,小了些。
但人心未定。
她知道,光靠禁令压不住真正的争斗。必须让这些人坐下来,面对面说话。
第三日清晨,她持节前往文华殿,宣读口谕:“奉陛下意,召三皇子、五皇子及重臣数人,共议春耕蠲免事宜。”
这不是正式朝会,没有主位,也没有仪仗。殿中只摆了一张圆桌,几把椅子。她站在一侧,目光扫过众人。
三皇子先到,低头入座,双手放在膝上。五皇子随后进来,脚步有力,眼神直视前方。两人见面,只点头,未言语。
欧阳鸿儒是最后来的。他年岁已高,走路慢,但坐姿挺直。他看了看苏桐,又看了看那张圆桌,微微颔首。
人齐了。
苏桐开口:“今日议事,不为定人选,只为察国事。春耕在即,各地报灾不断,蠲免如何定,赋税如何摊,都是难题。陛下病中仍挂念民生,特命我召集诸位,听一听皇子们的见解。”
她说完,请两位皇子发言。
五皇子先讲。他说,灾情紧急,当速决速断,先放粮,后查账。拖得越久,百姓越苦。
三皇子则说,赈粮要发,但账目要清。若不查源头,怕有贪吏借机中饱私囊,反害良民。
两人说得都对,角度不同。
她转向欧阳鸿儒:“太傅以为如何?”
老人捋了捋胡须:“五皇子重民命,三皇子重法度。一个急,一个稳。若能合之,便是良策。”
苏桐点头:“正是如此。储君之责,不在胜过兄弟,而在补天下之缺。一人锐进,一人持重,本可相辅。若彼此攻讦,反失其用。”
她看着两位皇子:“你们是兄弟,也是同舟之人。船若内裂,风浪未至,先沉于水下暗流。望二位以国事为先,勿以私争为念。”
殿中安静了一会儿。
五皇子低头,似在思索。三皇子抬眼看了他一眼,目光不再防备。
苏桐趁势提出:“今后每月初七,设皇嗣问策会,议题由内阁拟定,皇子共议,大臣点评。所言记录在册,呈送御前。不为争高下,只为见其心、观其才。”
没人反对。
会议结束时,天色尚早。两位皇子一同出殿,走在同一道台阶上。虽未交谈,但距离比来时近了几步。
回宫路上,有老臣低声叹道:“原来还能这样谈。”
当晚,翰林院主动撤回五皇子策论的评语原稿,称“评定仓促,有失公允”,请内阁另组三人重评。
苏桐在灯下看到这份公文,轻轻放下。
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第二天,她在御前值班,向皇帝汇报近日情形。皇帝靠在榻上,脸色苍白,听得很认真。
她说完,呈上一份新文书——《历代储位更迭得失考》。里面没有提现在的人,只讲过去的事。汉景帝因立储迟缓致七国之乱,唐太宗因偏爱魏王动摇东宫,最终酿成兄弟相残。
她只说一句:“非皇子不贤,乃时势所迫。今我朝国本稳固,正宜从容审度,而非迫于喧哗而决。”
皇帝闭着眼,许久没说话。
最后,他睁开眼,声音很轻:“你说得对。”
她退出养心殿时,夕阳正落在汉白玉阶上。最后一批退值的朝臣陆续离开,宫门即将关闭。
她站在廊下,望着远处。
袖中那份监察名单还在。第一批记录三天后就要送来。
她抬起手,轻轻按了按眉心。
远处,一只宫灯被点亮,缓缓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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