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风宴后的几日,药王谷表面平静,内里却如春雨前的池塘,气泡暗生。
清韵小筑的灯火
韩爽的“清韵小筑”成了风暴眼中暂时的宁静之地,也是她备战的核心。白日里,她或在三位长老陪同下,巡视药圃、医馆、藏书阁,熟悉这几年的变化,也与各支脉弟子交流,温和地解答一些医术疑问,展现少谷主的亲和与学识。她举止得体,言谈有度,渐渐让一些原本持观望态度的弟子心生好感。
而夜晚,则是她与核心团队商讨对策、查缺补漏的时间。小翠负责整理各方送来的拜帖、消息,并将重要信息分类誊抄。青鸾则加强了小筑内外的警戒,并利用她在江湖和药王谷的人脉,悄然打探着江南武林盟和火罗教的动向。三位长老也时常过来,带来谷内最新的风声,并针对可能出现的刁钻病例或毒物,与韩爽一起探讨应对方案。
这一夜,烛光下,韩爽面前摊开着几份密信和笔记。
“小姐,”小翠低声道,“白芷师兄那边传来消息,守静长老近日闭门不出,但孙长老和几位亲近他们的管事,频繁出入藏书阁的‘秘典区’,似乎在查阅一些极为生僻、甚至被束之高阁的疑难病例记录。还有……”她顿了顿,“咱们安排在客舍附近的人回报,火罗教的赫连长老,昨日傍晚曾独自离开客舍,往后山方向去了约莫一个时辰,回来时神色如常,但鞋底沾了些罕见的‘紫星苔’泥渍,那种苔藓只长在谷中最阴寒隐蔽的几处岩缝。”
“后山岩缝?”严长老眉头紧锁,“那里靠近寒潭,也是‘七星月见草’的移栽地。他去那里做什么?难不成想打那批珍稀草药的主意?或者……另有图谋?”
苏长老冷哼:“我看那老鬼就没安好心。他提的‘幻心砂’,与宫中出现的‘极乐散’如此相似,恐怕不是巧合。爽儿,你之前在京城追查毒源,最后线索是不是也断了?”
韩爽点头:“是,指向一个失踪的北狄毒师。如今看来,这毒师或许与火罗教有关。北狄残部与西域有接触,火罗教又恰在此时东来……” 她指尖轻点桌面,将北狄、西域火罗教、京城毒案、药王谷大会几条线在心中细细勾连。
柳长老沉吟道:“若火罗教真与北狄有染,他们此次前来,恐怕不止是为了‘切磋医术’那么简单。破坏‘杏林大会’,打击药王谷声望,甚至……窃取我谷中秘术或珍稀药材,都有可能。”
“还有江南武林盟,”青鸾清冷的声音响起,“江震这几日看似安分,只与几位好武的长老切磋了几场。但他手下的人,却暗中在打听谷中近几年收治的、因江湖仇杀或奇门武功所致的重伤病例详情,尤其关注那些未能彻底治愈或留下奇特后遗症的。”
江震想用江湖罕见的疑难重伤来考她?韩爽眸光微凝。这确实是个棘手的领域,外伤易治,但牵扯到独门内劲、诡异兵器或特殊功法造成的伤害,处理起来极为复杂,需要极广的见识和精准的判断。
“兵来将挡,”韩爽缓缓吐出一口气,目光重新变得清明坚定,“他们有所准备,我们亦非毫无凭借。严长老,关于火罗教可能使用的毒物,尤其是致幻类,还需请您多费心,将谷中相关典籍和解法再梳理一遍。苏长老,柳长老,外伤及内劲损伤方面,也请二位协助我,将可能遇到的情况及应对思路列个纲要。”
她又看向小翠和青鸾:“小翠,你留意谷中日常用度及食材药材的采买,特别留意是否有不明来源的新鲜玩意儿流入。青鸾,后山和客舍那边,还需你多加留意,小心为上,切勿打草惊蛇。”
众人领命,各自忙碌起来。
药王谷内的暗涌,也隐隐与外界遥相呼应。
京城,祁砚之收到了韩爽通过药王谷特殊渠道送出的密信。信中简述了接风宴上的交锋以及火罗教、江南武林盟的异常动向,尤其提到了“幻心砂”与“极乐散”的相似性,以及火罗教长老疑似探查后山的举动。
祁砚之立即警觉,将消息通过秘密渠道传递给北境的韩钧和韩文忠,提醒他们注意北狄残部与西域势力的勾结可能,并加强边境对西域方向商旅的盘查。同时,他加紧了在京城对瑞王及相关势力的暗中调查,隐约觉得,这些看似分散的线索背后,或许有一张更大的网。
北境榆林关,韩钧与苏婉娘已逐渐适应边关生活。苏婉娘在帮助军眷之余,也开始尝试将苏绣与北地图腾结合,绣制一些兼具美观与实用的护身符,颇受欢迎。韩钧则从三叔韩文忠那里接手了部分边防巡查和训练新兵的任务,展现出不俗的军事才能。接到祁砚之的警示后,韩文忠立刻调整了布防,并让韩恺加紧了对外部可疑势力的侦查。
就在“杏林大会”前两日,一起意外事件,打破了药王谷表面的平静。
一名负责照料后山药圃的低辈弟子,清晨被人发现昏倒在寒潭附近,面色青紫
“七星月见草”是薛慕华特意为韩爽移栽的珍稀草药,性极寒,需特殊手法采摘和处理,直接接触汁液,对功力不足者确有毒性,但绝不至于如此凶猛。
伤者被迅速送往医馆。消息传开,谷中哗然。尤其是隐世派那边,立刻有声音传出:“后山寒潭乃禁地,寻常弟子不得靠近!此子擅自闯入,还损毁谷主亲手移栽的珍草,中毒乃是咎由自取!” 更有人隐隐将矛头指向韩爽:“若非少谷主归来,谷主何须移栽此草?如今引来祸端,少谷主是否也该有所交代?”
压力瞬间到了韩爽这边。守静长老派人请她前往医馆,一同查看伤者情况。
韩爽带着小翠、青鸾及三位长老赶到医馆时,那里已聚集了不少人。伤者躺在病榻上,气若游丝,几位医馆长老正在全施救,但效果甚微。
守静长老面色沉肃,见韩爽到来,直接问道:“少谷主,此子所中之毒,似乎与‘七星月见草’毒性有相似之处,但更为猛烈诡异。你对此草特性最熟,可有见解?”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韩爽身上。若她不能妥善处理此事,不仅“七星月见草”可能被污名化,她回谷后“引来是非”的指责恐将坐实,更会影响她在“杏林大会”前的威望。
韩爽没有慌乱,她先向守静长老及诸位救治长老行礼,然后走到病榻前,仔细查看伤者面色、瞳孔、指甲,又俯身轻嗅其口鼻气息,再仔细检查其手掌,尤其是攥过草药的那只手。
片刻后,她直起身,声音清晰平静:“此弟子所中之毒,确与‘七星月见草’寒毒有相似之处,但绝非单纯草毒。他指尖缝间,残留有极细微的、不属于‘七星月见草’的紫色晶粒。” 她用小银刀轻轻刮下一点,置于白绢上,“此物腥气刺鼻,遇银则色黯,若我所料不差,应是混合了‘七星月见草’汁液的‘紫蝎蛊粉’!”
“紫蝎蛊粉?” 严长老闻言,面色一变,“那是西南苗疆一带的阴损毒物,怎会出现在我药王谷后山?”
韩爽继续道:“而且,弟子检查其鞋底,除了寒潭附近的湿泥,还有极淡的、与赫连长老鞋底相似的‘紫星苔’痕迹。后山岩缝陡峭湿滑,一名低辈弟子,若无特殊缘由或被人引至,轻易不会,也不敢去那里。此事,恐非意外中毒那么简单。”
她的话,犹如投入池塘的石子,激起更大涟漪。将苗疆毒物、火罗教长老的异常行踪、弟子中毒事件联系起来,暗示此事背后可能有外人作祟,意图栽赃或制造事端!
守静长老眼神陡然锐利,看向韩爽:“少谷主,此言可有依据?事关重大,不可妄言。”
“弟子愿以医术与少谷主之名担保。” 韩爽毫不退缩,“当务之急,是先救人。‘紫蝎蛊粉’混入‘七星月见草’寒毒,需以温阳驱邪、解毒护心之药为主,佐以金针泄毒。请容弟子与严长老、苏长老一同施救。”
守静长老盯着她看了片刻,缓缓点头:“可。全力救治,务必查清真相!”
韩爽立刻与严、苏二位长老投入救治。她手法精准,用药果决,配合两位长老的经验,经过近一个时辰的紧张施治,伤者青紫的面色终于开始消退,呼吸也逐渐平稳。
救人的同时,柳长老已带着人,会同谷中执法弟子,封锁后山相关区域,并“请”赫连长老及其随从“协助调查”。
一场突如其来的中毒事件,在韩爽的冷静判断与果断处置下,暂时控制住了局面,但也将谷内外的矛盾与猜疑,彻底摆上了台面。火罗教的嫌疑陡增,“杏林大会”前夕的药王谷,气氛变得更加诡谲莫测。
经此一事,韩爽临危不乱、医术精湛、且能敏锐洞察疑点的形象,深入许多谷中弟子心中。而隐世派那边,虽仍有微词,但面对可能的外敌阴谋,也不得不暂时收敛。
然而,所有人都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真正的风暴,正随着“杏林大会”的临近,加速汇聚。韩爽站在医馆的窗前,望着远处开始搭建大会场地的广场,眼神沉静如水。
山雨欲来风满楼。她已做好了迎战的一切准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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