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没有丝毫减弱的迹象,反而愈发狂暴。雨水不再是滴落,而是如同天河决堤,从祠堂屋顶每一个破洞、每一道缝隙中倾泻而下,在昏暗的堂内形成一道道浑浊的水帘。地面上积水迅速上涨,冰冷刺骨,没过了他们的小腿肚。狂风裹挟着雨点,如同冰冷的子弹,从洞开的门窗射入,抽打在脸上生疼。雷声在群山间滚滚回荡,每一次炸响都仿佛撼动着这座本就摇摇欲坠的古祠,梁柱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灰尘和碎木屑簌簌落下。
“这里不能待了!”陈默抹去脸上的雨水,声音在风雨声中必须提高八度才能听清,“屋顶随时可能局部坍塌,而且积水太深,不知道下面情况!”他紧紧攥着林卿的手,她的手冰冷而微微颤抖。
“我们去哪里?”林卿大声问,努力压下心中的恐惧。
“找更高、更稳固的地方!”陈默的目光在昏暗中急速扫视,强光手电的光柱在雨幕和水帘中艰难地切割。“去戏台!那边地基更高,而且是石质台基,结构更稳固些!”他记得进来时瞥见祠堂侧面有一个同样破败、但与主堂略有距离的石砌戏台。
两人互相搀扶,深一脚浅一脚地蹚着混浊的积水,艰难地向戏台移动。每走一步都异常困难,水下的碎石和杂物不断磕绊着他们的脚步。短短几十米的距离,却走得惊心动魄。终于,他们攀上了戏台那高出地面约一米的石基。这里虽然也漏雨,但至少暂时脱离了不断上涨的地面积水,而且石质基座给人以更强的心理安全感。
陈默将背包紧紧护在胸前,里面是那个用油布包裹的、可能极其重要的发现。他和林卿背靠着一根相对完好的石柱,蜷缩在戏台相对干燥的一角,用身体互相取暖,也共同抵御着风雨的侵袭。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小时,也许是一小时,暴雨的喧嚣声中,突然混入了一种低沉而持续的、令人心悸的轰鸣声。这声音并非来自天空的雷暴,而是源自大地,仿佛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地底深处翻滚、撕裂。
陈默猛地抬起头,侧耳倾听,脸色瞬间变得煞白。“不好!是山体滑坡!”他曾在山区考察时听当地老人描述过这种声音,这是泥土、岩石和植被在饱含水分后失去稳定性,开始整体移动的死亡前奏!
他一把拉起林卿,冲到戏台边缘,用手电向祠堂后方、声音传来的山坡方向照去。光柱在雨幕中穿透力有限,但足以让他们看到骇人的景象:大片的山体表层正在蠕动,树木成排地、无声无息地倾斜、倒下,混合着泥石的洪流如同一条黑色的巨蟒,正从山坡上方奔腾而下,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快走!往侧面高地跑!”陈默嘶吼着,声音因极度紧张而沙哑。他判断,泥石流的主要路径可能会冲刷过祠堂区域,他们必须向侧面地势更高的山坡转移。
求生的本能让他们爆发出巨大的力量。两人跳下戏台,不顾一切地向着与泥石流预计路径垂直的方向,手脚并用地向上攀爬。脚下的泥土早已饱和,变得如同沼泽般泥泞湿滑,每向上一步都异常艰难,不断有松动的石块和泥土在身后滚落。雨水模糊了视线,荆棘划破了衣服和皮肤,但他们浑然不觉,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向上!离开这里!
就在他们刚刚爬上一处相对凸出的岩架,回头望去时,那恐怖的黑褐色洪流已经携带着万钧之势,轰然冲过了他们刚才避雨的戏台和祠堂区域!
只见那座饱经风霜的汪氏支祠,在自然的狂暴力量面前,如同纸糊的玩具般不堪一击。泥石流轻易地冲垮了部分墙体,卷走了残破的构件,整个祠堂在轰鸣声中剧烈地颤抖、倾斜,最终伴随着一声巨大的断裂声,大半部分轰然坍塌,激起漫天泥水!他们之前栖身的戏台,也被汹涌的泥石流淹没了一半,石基被掩埋,只剩下一个孤零零的角落露在外面,诉说着刚才的惊险。
林卿紧紧捂住嘴,才没有惊叫出声,脸色苍白如纸,身体不由自主地剧烈颤抖。如果他们晚走一分钟,甚至三十秒,此刻恐怕已被埋葬在那片废墟和泥泞之下!
陈默同样心有余悸,后背已被冷汗和雨水完全浸透。他用力抱住林卿,感受到她身体的颤抖,沉声道:“没事了,我们安全了……暂时安全了。”他的声音带着劫后余生的庆幸,也充满了凝重。他们虽然躲过了主冲击,但此刻被困在这片山坡的岩架上,上下不得。暴雨仍在持续,山体是否完全稳定仍是未知数,而且,他们与外界彻底失去了联系——手机在刚才的狂奔和暴雨中早已进水,完全没有信号。
天色彻底黑透,雨势虽然比最猛烈的时刻稍有减弱,但依然没有停歇的迹象。寒冷、饥饿、恐惧,以及体力的大量消耗,开始无情地侵袭着两人。
“我们不能待在这里不动,太冷了,会失温。”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分析着处境。他观察着四周,发现岩架上方不远处,有一块巨大的、向外凸出的岩石,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小小凹洞,虽然无法完全遮风挡雨,但至少能减少一些雨水的直接冲击。
他扶着林卿,艰难地挪到那块岩石下。空间十分狭小,两人只能紧紧依偎在一起。陈默从背包里翻找出所有能御寒的东西——一件备用衬衫,还有那个油布包裹。他将半湿的衬衫裹在林卿身上,然后毫不犹豫地将那个可能价值连城的油布包裹也塞到她怀里,“抱着它,也能挡点风。”
“默哥,这……”林卿想推辞。
“东西是死的,人是活的。”陈默打断她,语气不容置疑,“现在最重要的是保持体温。”
他将林卿冰冷的手脚揣进自己怀里,用体温为她取暖。两人在狭窄的岩石凹洞下,如同风暴中相互依偎的幼兽,依靠着彼此的体温和坚定的意志,对抗着漫漫长夜和无情风雨。
“对不起,卿卿,我不该带你来这么危险的地方。”陈默的声音带着深深的自责。
林卿靠在他胸前,轻轻摇头:“是我要跟你一起来的。而且,如果不是你反应快,我们刚才已经……”她没有说下去,只是更紧地抱住了他。“我们在一起,就好。”
黑暗中,他们互相鼓励,回忆着在一起的点点滴滴,谈论着未来的规划,用话语和回忆点燃内心的希望之火。陈默不时警惕地倾听着外面的动静,判断是否有新的危险。他将那个油布包裹妥善地放在两人之间最安全的位置,这是他们冒死发现的线索,绝不能丢失。
这一夜,格外漫长。风雨声、远处偶尔传来的山石滚落声、以及彼此的心跳和呼吸声,交织成一曲生死边缘的交响。他们在寒冷、饥饿和恐惧中坚守,依靠着爱情的力量和求生的本能,顽强地等待着黎明,等待着救援,或者,等待着雨停后寻找生机。
当东方的天际终于泛起一丝极其微弱的、雨幕中的灰白时,暴雨终于渐渐停歇,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群山仿佛被彻底清洗过一遍,满目疮痍,到处是滑坡的痕迹和倒伏的树木。
陈默和林卿相互搀扶着,从岩石下钻出,虽然浑身湿透,狼狈不堪,但眼神中重新燃起了光芒,他们活下来了,带着那个神秘的包裹和这段刻骨铭心的经历,下山的路,以及包裹里可能隐藏的秘密,正等待着他们去探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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