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的剑阁,层林尽染,却掩不住弥漫在雄关内外的肃杀之气。
姜维独立于剑门关最高处的敌楼,扶栏远眺北方。
山风猎猎,吹动他斑白的鬓发和沾满征尘的征袍,那张曾经锐气逼人的面容,此刻只剩下深重的疲惫与难以言说的悲怆。
汉中…丢了。
仅仅半月之前,那里还是蜀汉北伐的根基,是丞相倾注心血经营的战略要地,是将士枕戈待旦的军营。
如今,却已插上了魏国的玄色旗帜。
快,太快了!
快得让姜维甚至来不及从挫败中完全恢复,快得让成都的援军还在半路,那座经营了数十年的坚城,就在成济不计代价的猛攻下轰然陷落。
失败的责任如同沉重的枷锁,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他辜负了先帝的托付,辜负了丞相的遗志,更辜负了那些战死在汉中土地上的蜀中子弟。
“大将军。”苍老而沉稳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老将廖化步履略显蹒跚地登上敌楼,脸上也满是风霜与忧色。
他奉后主之命率军增援汉中,终究是迟了一步,只能在剑阁与姜维会合。
“斥候来报,魏军主力先锋已至关前三十里,旌旗蔽日,声势浩大。”
姜维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关前那条蜿蜒如肠、险峻异常的金牛道,声音沙哑:“元俭,我们还有多少时间?”
“魏军远来,粮草转运艰难,且需打造攻城器械。依末将看,成济至少需五日准备,方可发起大规模进攻。”廖化顿了顿,语气沉重。
“然观其攻克汉中之速,此人用兵,不可以常理度之。”
“是啊,不可以常理度之…”姜维喃喃重复,眼中闪过一丝痛楚。
他想起了成济层出不穷的诡谲手段,这是一个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对手,狡诈、狠辣,且似乎总能洞察先机。
“为今之计,”姜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从颓丧中挣脱出来,转身面对廖化,眼中重新燃起决绝的光芒。
“唯有倚仗这剑阁天险,死守到底!传我将令,征调方圆百里之内所有可战之兵,加固关防,囤积滚木擂石,深挖壕堑。剑阁在,蜀汉希望在!只要我们能将成济大军死死拖在这里,拖到他们粮尽,拖到他们师老兵疲,拖到…成都方面能重整旗鼓,或能觅得一线生机!”
这几乎是他,也是整个蜀汉,最后且唯一的战略构想。
廖化肃然领命:“末将遵命!剑阁险峻,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我军上下同心,未必不能创造奇迹!”
然而,所谓的“奇迹”,在绝对的实力和精密的谋算面前,往往脆弱不堪。
五日后,魏军主力如期抵达剑阁关下。
黑压压的军阵如同乌云,覆盖了关前有限的山谷平地。
但出乎姜维意料的是,成济并未立刻发动猛攻。
魏军扎下连绵营寨后,反而开始大张旗鼓地砍伐树木,建造云梯、冲车、投石机等攻城器械,一副准备长期攻坚、稳扎稳打的架势。
更让姜维心神不宁的是魏军随之展开的“心战”。
一日清晨,薄雾尚未散尽,关下魏军营中便行出一队嗓门洪亮的士兵,在盾牌手的严密护卫下,逼近到关前喊话距离。
他们的声音,经过山谷回荡,清晰地传上了剑阁关城:
“关上的蜀军弟兄们听着!我大魏征西将军成公有言,刀兵乃凶器,圣人不得已而用之!今日两军对垒,实非我等所愿!”
“试问诸位,蜀汉、曹魏,不都源自高祖一脉?何分彼此,以至兵连祸结,骨肉相残数十载?这巴山蜀水,中原大地,流的可都是汉家儿郎的血!”
“再看尔主刘禅,昏庸暗弱,宠信宦官黄皓,致使朝纲败坏,忠良寒心!武侯诸葛丞相,何等经天纬地之才,为兴复汉室,六出祁山,鞠躬尽瘁,最后却星落五丈原,壮志未酬!是谁耗尽了丞相的心血?是谁令丞相‘出师未捷身先死’?非我军将士,实乃尔之昏君也!”
这番喊话,犀利如刀,直指蜀汉政权最深的痛处和蜀人最复杂的情感。
关城上巡逻站岗的蜀军士兵,许多人闻言身体明显一僵,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兵器,眼神中流露出茫然、痛苦,乃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共鸣。
喊话声仍在继续,语调却转为一种充满诱惑力的激昂:
“而今天命在魏!我大魏皇帝陛下,少年英主,锐意图治,仁德布于四方!陛下尝言,武侯北伐,非为一己之私,实为拯民于水火,求天下一统,止干戈而兴太平!此等胸怀,岂是偏安一隅、苟且偷安之刘禅可比?”
“陛下心慕丞相之才,常憾未能与武侯共图大业!今陛下愿承武侯之遗志,挥师南下,非为灭蜀,实为完成武侯未竟之业,一统华夏,使四海黎庶再无战乱之苦,老有所终,幼有所养!”
“此乃顺天应人,继绝存亡之大义!关上的弟兄们,你们戍守边关,抛头颅洒热血,为的究竟是什么?是效忠那个让你们丞相累死的昏君?还是为了你们身后父母妻儿的安宁,为了天下早日太平?”
“莫再为昏君卖命!审时度势,弃暗投明!归降大魏,非但保全性命,更能追随明主,参与一统天下之伟业,不负男儿平生志!这,不也正是武侯当年六出祁山时,内心深处最大的愿望吗?!”
话音落下,山谷间一片寂静,只有风声呜咽。
关城之上,死一般的沉寂被打破了。
士兵们虽然无人敢公开应答,但压抑的窃窃私语声,却如同瘟疫般在垛口后、营房里迅速蔓延开来。
“他们…他们说得好像有点道理…”
“丞相他…他真的是活活累死的啊…丞相在时,哪容得黄皓那阉人嚣张!”
“一统天下,不打仗了…回家种田…”
“闭嘴!休听魏狗胡言!”一名低级军官厉声呵斥,拔刀出鞘半寸,但眼神中的动摇却瞒不过旁人。
这骚动迅速被报至中军。
当姜维与廖化、张翼等将领疾步登上关城时,看到的正是军心浮动的这一幕。
士兵们目光躲闪,士气肉眼可见地低落。
姜维的心,瞬间沉到了谷底,继而涌起滔天怒火,其中更夹杂着锥心刺骨的悲凉。
成济…此人用兵之诡,已臻化境。
他不仅攻城,更攻心!
而且,他精准地抓住了蜀汉军民心中最神圣、也最脆弱的那根弦——诸葛亮。
他竟敢扭曲、利用丞相的遗志和形象,来瓦解蜀军的抵抗意志。
这比任何刀剑弓箭都更恶毒,更致命。
“大将军…”廖化面色铁青,欲言又止。
姜维猛地一挥手,斩钉截铁,声音因极力压抑愤怒而微微颤抖:“传令各营!严密封锁消息,禁止议论敌军喊话!再有敢私下传播动摇军心之言论者,无论官兵,以通敌论处,立斩不赦!各营主将、司马,立刻下营督导,重申军纪,敢有懈怠者,军法从事!”
他必须用最严厉的手段,扼杀这刚刚萌芽的溃败种子,剑阁不能再出任何乱子。
命令被迅速执行下去,关城上的窃窃私语被强制压了下去,代之以更加肃杀凝重的气氛和军官们严厉的巡视目光。
然而,那已经播撒下的怀疑与动摇的种子,真的能被完全扼杀吗?
士兵们眼中的迷茫,真的能靠刀剑恐吓彻底驱散吗?
姜维独自留在敌楼,望着关下魏军井然有序的营寨和那些仍在持续打造、规模惊人的攻城器械,又想起刚刚那番诛心之言,一股前所未有的寒意浸透了他的骨髓。
“成济…”他握紧了冰凉的剑柄,指甲几乎掐进肉里,心中那个可怕的念头愈发清晰。
“你此番前来,真的只是为了强攻我这剑阁天险吗?”
正面,是磨刀霍霍、即将发起雷霆一击的魏军主力。
背后,是千里蜀道,和那座因为汉中沦陷、谣言四起而惶惶不安的成都城。
姜维忽然感到一阵眩晕,那是一种智谋被完全看穿、所有底牌都被对手牢牢掌控的无力感。
死守剑阁,拖延时间…这最后的战略寄托,在成济那可怕的心理战和至今不明的后手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如此…一厢情愿。
秋风更急,卷过关山,发出凄厉的呼啸,如同为一场即将落幕的帝国悲歌,奏响了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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