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可谓直指核心,也显露出黛玉心思之缜密,并非全然沉浸于浪漫的幻想。
陆怀瑾迎上黛玉的目光,坦然道:
“林姑娘洞察入微。万衢界并非完美无瑕的仙境,它仍在不断发展与完善之中。
界内亦有规矩律法,需要众人共同遵守。
纷争与不公,或许偶有发生,但那里提供了一个相对公平的起点,
和一条凭借自身努力可以向上攀登的路径。
更重要的是,它给予了每个人,无论男女,去争取、去改变的机会和勇气。
那里的女子,无需将一生的幸福寄托于闺阁争斗或婚姻依附,
她们的眼界更宽,世界更大,自然也有了更多应对风雨的底气与能力。”
他顿了顿,声音变得更加深沉:
“在我看来,真正的自由,并非毫无束缚,而是拥有选择的权利和承担选择后果的能力。
万衢界给予的,正是这种可能性。”
一番话毕,藕香榭内再次陷入沉默。
但这次的沉默,与先前不同,仿佛有无数思潮在暗涌。
探春猛地站起身,走到窗边,望着外面被高墙围住的园景,胸口微微起伏。
她想起了自己理家时遇到的种种掣肘,只因她是女儿身,许多想法便被视为“逾矩”。
万衢界的景象,像一道强光,照进了她被现实束缚的心。
惜春则拿出随身携带的素描小册,用炭笔飞快地勾勒着,
试图描绘出脑海中那座水晶高楼和流光巨树的模样,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热情。
迎春默默抚摸着腕上的镯子,第一次思考,
如果自己也能选择安静的生活环境,而非被动地接受安排,是否会活得更加舒心一些。
而黛玉,她的心思最为复杂。
她才华横溢,心气也高,却因身世和体质,常感孤寂无助,对未来更是充满不确定的悲观的预感。
陆怀瑾的话,像在她黑暗的心房中,投入了一颗火种。
“掌握自己的命运”、“凭才华安身立命”、“定义自己的价值”…
这些话语在她心中反复回响。
若真能有这样一个地方,无需看人眼色,无需担忧未来,只需尽情挥洒才情…
她下意识地攥紧了手中的帕子。
“可是…”
黛玉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打破了沉默:
“那样的世界,离我们…太遥远了。”
她的语气中,有向往,有感慨,也有一丝认命的凄凉。
陆怀瑾看着她,目光深邃而温和:
“世界之大,远超想象。
有些地方,看似遥远,或许只是一个转身的距离。
重要的是,心向何方。”
先前描绘的“万衢界”景象,已在诸位姑娘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那是一个她们连在梦中都未曾勾勒出的世界。
然而,他接下来的话语,更是如同惊雷,震得她们心神摇曳,久久无法平静。
“诸位姑娘方才所闻,乃是万衢界内寻常的景象。”
陆怀瑾的声音依旧平和:
“然而,界内居民,亦有等级之分,所享权益,天差地别。”
他目光扫过一张张凝神倾听的姣好面容,缓缓道来:
“初入万衢界者,皆为‘临时居民’。
于此身份下,仅在界内范围,可享方才所言诸般便利与自由——
女子可自由行走、学习、工作,凭本事立足。
一旦离开万衢界,回归原本天地,便仍需遵从当地的规则与束缚。”
探春闻言,眼中炽热的光芒微微黯淡了几分,轻声道:
“原来…也是有界限的。”
她想起自己纵然再艳羡那番天地,终究是荣国府的女儿,
离了那想象中的乐土,依旧要回到这重重规矩之下。
“不错,界限分明。”
陆怀瑾颔首,话锋却随即一转:
“但,若能从‘临时居民’晋升为‘正式公民’,则截然不同。”
“有何不同?”
这次发问的是黛玉,她心思缜密,立刻抓住了关键。
陆怀瑾看向她,清晰地说道:
“一旦成为万衢界的‘正式公民’,无论其身在天涯海角,
无论其身处何种王朝、何种地界,皆受万衢界庇护。
此庇护,并非虚言。
意味着,公民之身,不容轻侮;公民之志,不容践踏。
若遇不公,若遭欺凌,自有界内之力为其张目,护其周全。”
“无论…身在何方?”
黛玉喃喃重复,那双总是笼着轻烟薄雾的眸子,骤然迸发出一丝极亮的光彩。
她寄人篱下,深知无依无靠之苦,若真有这样一个所在,能无论身在何处都给予庇护…
这诱惑,对于一个孤独的灵魂来说,实在太大了。
“正是。”
陆怀瑾的语气带着一种令人信服的笃定:
“更重要的是,成为正式公民,便意味着无论行至何处,都拥有‘选择自己命运的权利’。
这份权利,并非界内独有,而是烙印于公民身份之上。
换言之,即便你身处最讲究纲常礼法之地,
作为万衢界的公民,你依然有权拒绝不公的安排,追求心之所向。
界内的规则,在一定程度上,会凌驾于你所在世界的某些陈规陋习之上,为你撑开一片自主的天地。”
惜春紧紧抱着她的画册,小声问:
“那…若是我想去那里学画,成为公民后,是不是就算爹爹不许,我也能去?”
她的问题天真却直指核心。
陆怀瑾微微一笑:
“若你身为万衢界正式公民,你的志向与选择,将受到尊重与保护。
父权固然重要,但界内会保障公民追求正当理想的权利。
当然,具体情形需具体看待,但至少,你拥有了抗争与选择的底气,而非全然被动接受。”
迎春听得心口怦怦直跳,她从未想过,这世上竟有一种力量,
可以让她对不喜欢的婚事、不情愿的处境说“不”。
她怯怯地问:
“那…若是成了公民,是否…是否便不能不嫁人,或者…或者自己择婿?”
这话问得极轻,却用尽了她毕生的勇气。
“自然可以。”陆怀瑾给予肯定的答复:
“婚姻之事,关乎终身幸福。
万衢界尊重公民的个人意愿,强逼婚嫁,在界内是绝不容许的。
公民有权选择独身,亦有权自主择偶,只要两情相悦即可。”
迎春低下头,手指绞着衣带,心中翻腾着惊涛骇浪。
探春追问道:“陆先生,您方才还说,有更高等级的身份?”
“不错。”
陆怀瑾眼中闪过一丝赞赏,“在‘正式公民’之上,尚有更高层次的职位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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