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佳贝怡把最后一块补丁缝在背包上时,窗外的天空已渐渐泛起鱼肚白。
她手中的针线如同一条慵懒的蛇,蜿蜒曲折地穿梭于布料之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因为此刻她的思绪早已飘到了遥远的晋察冀地区。
那里有无数需要照顾的伤员、亟待收割的黄芩以及令人牵挂的战友们。
正当赵佳贝怡沉浸在自己的思考之中时,一个清脆的声音打断了她:“赵姐,你怎么发呆啦?”原来是苏菲走了进来,手上端着两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
只见苏菲一头金色长发略显凌乱,发丝间还夹杂着些许白色的面粉颗粒,仿佛刚刚完成一场与面团的搏斗。
“快吃吧,不然一会儿就赶不上早班车咯!”苏菲边说边将粥碗轻轻地放在桌子上,顿时一股浓郁的米香弥漫开来。
赵佳贝怡下意识地伸手去拿筷子,但手指刚碰到筷尖便停住了动作。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角落里那本破旧不堪的牛皮封面手册所吸引,眼中流露出一丝复杂的情感。
这本手册正是白求恩大夫送给她的珍贵礼物,其中夹带着几片早已干涸的黄芩叶子。这些黄芩叶见证了他们共同度过的艰难岁月,也承载了太多美好的回忆和无尽的思念……
“想啥呢?”苏菲推了她一把,“是不是舍不得延安?”
“不是。”赵佳贝怡摇摇头,扒了口粥,有点烫,“就是……总觉得心里不踏实。”
话音刚落,窑洞外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像雨点砸在石板上。有人在喊:“紧急通知!各代表团成员速到电台室集合!”
赵佳贝怡的心猛地一沉,手里的筷子“当啷”掉在碗里,小米粥溅了一身。她和苏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了慌。
跑到电台室时,里面已经挤满了人。空气里弥漫着烟味和汗味,混在一起,让人胸口发闷。钱部长扶着桌子,背都驼了些,平时总擦得锃亮的眼镜,此刻歪在鼻梁上,镜片上蒙着层水汽。
“咋了钱部长?”赵佳贝怡挤到前面,声音发紧。
钱部长没说话,只是指了指电台旁边的通讯员。那小伙子脸白得像纸,嘴唇哆嗦着,手里捏着张电报纸,边角都被捏烂了。
“是……是前线来的电报。”通讯员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白……白求恩大夫他……”
“他怎么了?”赵佳贝怡抓住他的胳膊,指甲掐进他肉里,自己都没知觉。
“做手术的时候,手指被手术刀划了……”通讯员的眼泪掉了下来,砸在电报纸上,“感染了……败血症……”
有人紧紧地扶着墙壁,仿佛那是他们最后的救命稻草一般,否则就要支撑不住而跌倒在地了。
此刻的赵佳贝怡只感觉整个世界都在旋转,头晕目眩得厉害,视线模糊不清,满目的都是白求恩的身影。
她看到白求恩手持一把锋利无比的手术刀,正在向她演示如何正确地进行缝合手术;
接着又看到他用手指着一本厚厚的医学手册上的复杂草图,认真地与她探讨各种疑难病症的治疗方法;
最后甚至还看到他将一个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烤红薯递到自己手中,那一刻,他手臂上手背处凸起的青筋因为用力而不停地跳动着……
那么硬朗的一个人,怎么会……
“不可能!”她失声喊道,声音尖得不像自己的,“他那么小心,怎么会划伤?败血症能治的,有磺胺,有青霉素……”
她突然想起自己的空间,里面有最好的抗生素。要是能飞过去就好了,哪怕只有一分钟,她也要把药塞到他手里。
“赵医生,你冷静点。”钱部长拉住她,声音沙哑,“前线缺药啊……再说,从这儿到晋察冀,隔着多少封锁线?药送过去,人早就……”
后面的话,他没说,可谁都懂。那是一条看不见的生死线,他们这些人,只能眼睁睁看着,什么都做不了。
接下来的几天,赵佳贝怡像丢了魂。她不吃饭,不睡觉,就守在电台室门口,眼睛盯着那台老旧的发报机,好像能从“滴滴答答”的声里,听出点好消息来。
第一天,电报说“高烧40度,意识模糊”。
赵佳贝怡的心揪成一团。她知道40度意味着什么,那是身体在跟病菌拼命,可没有药,再壮的身子骨也扛不住。
第二天,电报说“伤口化脓,手臂肿得像水桶”。
她想起白求恩给战士做手术的样子,那么稳的手,现在却肿得连筷子都握不住了吧?眼泪“唰”地下来了,擦都擦不及。
第三天,电报只来了七个字:“时而清醒,叫前线。”
电台室里一片哭声。这个在异国他乡战斗的人,到了这份上,惦记的还是前线,还是那些等着他救命的伤员。
赵佳贝怡蹲在地上,把脸埋在膝盖里。她想起临走前,白求恩把那把钢锯条磨的手术刀送给她,说“刀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刀还在,人却要没了。
第五天傍晚,天阴得像块黑布,飘起了小雪。赵佳贝怡正对着手册上的手术刀草图发呆,突然听见电台室里传来一声撕心裂肺的哭——是小王,白求恩的助手。
她心里“咯噔”一下,像坠了块石头,连跑带爬地冲进电台室。
小王瘫在地上,手里攥着电报纸,哭得喘不上气:“大……大家……白大夫他……走了……”
“走了”两个字,像把钝刀子,割得人心里淌血。钱部长“哎哟”一声,捂着胸口差点倒下;有个老医生,当场就哭出了声,边哭边骂“鬼子害人啊”。
赵佳贝怡站在原地,浑身冰凉,像被扔进了冰窖。眼泪怎么也掉不下来,就觉得嗓子眼堵得慌,想喊,想骂,想砸东西,可最后,只能死死攥着拳头,指甲掐进肉里,渗出血来。
他还是走了。那个说要把医疗手册翻译成中文的人,那个说要在晋察冀建最好医院的人,那个把中国当成第二故乡的人,就这么走了。
追悼会开得很隆重。延安的军民来了好几千,黑压压的一片,从宝塔山脚下一直排到延河边。
没有花圈,老乡们就把家里的白布扯下来,系在树上,风一吹,像无数面旗子在飘;没有哀乐,就有人起头唱《国际歌》,几百人的声音混在一起,沙哑又有力,震得雪粒子都往下掉。
赵佳贝怡站在人群里,穿着那件苏菲送的棉背心,却觉得冷得刺骨。主席台上,领导念着悼词,说白求恩大夫“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说他“把中国人民的解放事业当作他自己的事业”,说他“毫不利己,专门利人”。
每一个字,都像针,扎在心上。她想起自己第一次见他,他穿着打补丁的军装,脚上是双旧布鞋,跟她想象中的“外国专家”一点都不一样;
想起他给伤员做手术,一站就是几个小时,汗把衣服都湿透了,却顾不上喝口水;想起他跟她讨论草药,蓝眼睛里闪着光,说“中国的草药太神奇了”。
他哪里是专家啊,他就是个战士,跟他们一样,拿命在拼。
“……诺尔曼·白求恩同志永垂不朽!”
随着最后一声高喊,人群里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夹杂着哭声。赵佳贝怡再也忍不住,眼泪“哗”地下来了。
她想起自己答应过他,要把他的手册带回晋察冀,要让更多人学会他的办法,要让那把手术刀,救更多的人。
现在,这成了她的使命。
追悼会结束后,大家都散了,赵佳贝怡却没走。她一个人往延河边走,雪下得更大了,落在头发上,很快就白了。
延河水结了层薄冰,“咯吱咯吱”响,像是在哭。她蹲在河边,望着冰面上自己的影子,模糊不清的,像极了白求恩的样子。
“白大夫,”她对着冰面,轻轻说,声音被风吹得七零八落,“你看,下雪了。晋察冀也该下雪了吧?你种的那些药草,不知道盖上稻草没……”
“你别担心,你的手册我带着呢,一页都没少。等回去了,我就组织卫生员学,一个字一个字地教,保证他们都学会。”
“你说的那个便携式手术箱,我琢磨着改改,用咱晋察冀的桦木做,轻便,还结实。到时候做出样品来,我就跟你说一声,你肯定觉得好。”
“还有那个用蜂蜜治烧伤的法子,我记着呢。回去就找老乡要蜂蜜,试试管用不。要是管用,我就写进手册里,让更多人知道。”
冰面上的影子晃了晃,像是在点头。赵佳贝怡笑了,眼泪却掉得更凶了,砸在冰上,“嗒嗒”响。
“你说你,咋就这么不小心呢?”她带着哭腔,有点埋怨,“那么多手术都做了,还差那一个?你要是好好的,跟我们一起回晋察冀,多好啊……”
“不过也没事,”她抹了把脸,雪水混着眼泪,冰凉凉的,“你虽然走了,可你的法子留下了,你的精神留下了。我们会接着干,带着你的那份,一起干。”
“等把鬼子赶出去了,我就来告诉你。到时候,我给你带晋察冀的黄芩,给你看我们建的医院,给你讲那些被救回来的战士,他们都好好活着呢……”
风更大了,吹得她头发乱舞。她站起身,对着延河,深深鞠了一躬。这一躬,是告别,也是承诺。
往回走的时候,雪已经停了。月亮出来了,照着雪地,亮堂堂的。路过白求恩住过的窑洞时,她停了一下。门虚掩着,里面黑黢黢的,墙上那把手术刀还挂着,在月光下,闪着点光。
赵佳贝怡知道,那光,会一直亮着。在她心里,在所有记得他的人心里,在这片他用生命守护的土地上。
第二天一早,赵佳贝怡背着背包,跟着队伍出发了。背包里,那本手册被她用红布包着,紧紧贴在胸口。还有那把钢锯条磨的手术刀,她也带上了,藏在手册里。
火车开了,延安的山渐渐远了。赵佳贝怡掀开窗帘,望着那片黄土,心里默默说:白大夫,我们走了,回晋察冀了。你未竟的事业,我们替你完成。你的手术刀,我们接过来了。
火车一路向北,穿过山谷,越过河流。赵佳贝怡把手册拿出来,借着窗外的光,一页页看着。看到“医生是战士,手术刀是武器”那句话时,她拿出钢笔,在旁边写道:
“我们都是战士,我们的手术刀,永远锋利。”
字迹力透纸背,像刻上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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