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城门巍峨,守卒查验路引文书,比边州严谨十倍。
沈家一行人,连同文姿等新追随者,虽风尘仆仆,却因苏秀早已打点妥当,又有沈章名帖在先,倒也顺利入了城。
扑面而来的,是截然不同的气息。
云川是带着草木与泥土腥气的开阔,长安是稠密的人气、隐隐的香料与尘土味,还有无数车轮碾过石板路的轰然回响。
街道宽阔笔直,坊墙高耸,楼阁鳞次栉比,行人如织,衣冠各异,喧嚣直上云霄。
沈鼎瞪大了眼,两只眼睛看不过来。
文姿等人亦是屏息,被这帝国都城的恢弘与压迫感所震慑。
沈章无暇细看。
她立在城门内的空阔处,目光扫过身边这一大群人,迅速做出决断,声音压过了周围的嘈杂:
“三伯父。”
“在!”沈放立刻上前。
“你带祖父母、二姊、阿姊、小妹等旧仆,直接回崇仁坊住处安置。一路小心,莫要惊扰街坊。”
“交给我。”沈放抱拳,立刻开始指挥装载细软行李的车辆。
“阿秀。”
苏秀眼睛一亮,趋前一步:“沈四娘子吩咐!”
“你带文姿,及所有自愿随你去店铺的姐妹伙计,去你赁下的地方。
清点安顿,核查货物,若有短缺或困难,记下来,晚些时候再说。”
这是将新收的力量和生计来源,交给最擅长此道的苏秀,给予充分的信任和自主权。
“放心,包在我身上!”苏秀一拍胸脯,转头就对文姿等人一招手,匪气十足,
“姐妹们,跟紧我,咱们有自个儿的窝了!”
文姿对沈章郑重一礼,随即转身跟上苏秀。
等人都走了,沈章看向身边仅剩的赵绡。
“赵绡,随我去吏部。”
沈章望了一眼家人车队离开的方向,又看了看苏秀那一行充满生气的背影,转过身,面向皇城的方向看了一眼。
她上车后,赵绡坐在车辕上,一抖缰绳,“驾……”
车马融入朱雀大街上的人流。
吏部官廨所在的皇城区域,气氛与外城街市的喧嚣截然不同。
高墙肃穆,甲士巡行,往来官吏皆步履匆匆,神色端凝,连交谈都压低了声音。
沈章递上告身文书与回京报到的凭证,门吏验看后,将她引入一间专供等候的厢房。
房间整洁,除了几张桌椅别无它物。
她静坐了约莫半个时辰,才有一位身着绿袍的吏部员外郎踱步进来。
那员外郎接过沈章重新双手呈上的文书,只略扫了几眼,脸上便堆起假笑。
“哦,是前云川县令沈娘子。”他嗓音平和,语调是京官特有的拿捏,
“一路从姚州赶回来,真是辛苦了。这千里跋涉,风餐露宿的,着实不易。”
他放下文书,笑容不变,语气更加“体恤”:
“按说呢,你既已回京报到,衙门里就该立刻给你安排下文牒,让你知晓下一步章程。不过嘛……”
他话锋一转,指尖在桌案上轻轻一点,
“眼下部里事务繁杂,尤其是这官员铨选、职位迁转,千头万绪,最是紧要。
你的情况……又有些特殊,部堂和几位郎中,都需细细斟酌,方能妥帖安置。”
他看向沈章,笑容里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你的安排,是件需要“特别讨论”的麻烦事,急不来。
“依本官看,”员外郎语调放缓,仿佛真心为沈章着想,
“沈娘子不如先回府好好安歇几日,缓一缓旅途劳顿。
也正好与沈供奉团聚,共享天伦。
至于这任职的事嘛……且宽心,吏部自有章程,一旦有了消息,定会即刻知会于你。”
说罢,他不等沈章回应,便微微颔首,算是送客。
旁边的小吏立刻上前,客气将沈章“请”出了厢房。
站在吏部官廨那威严的门廊下,八月午后的阳光有些晃眼。
赵绡迎上来,低声道:“如何?”
沈章脸上没有任何被怠慢的怒色,慢道:“让我‘且宽心’,‘安歇几日’。”
预料之中。
这不是刁难,算不上刻意冷落,而是官僚体系对待“麻烦人物”或“需要冷处理事项”最冠冕堂皇的操作。
用拖延和含糊,消磨你的锐气,考验你的耐心,也观察你背后的动静。
将她晾着,既符合“慎重考虑”的表象,又能让那些反对她的人有时间继续运作,还能试探她和沈箐的反应。
一举多得。
“回府。”沈章转身,不再看那森严的衙门一眼。
从她踏入长安城门,递上文书的那一刻起,一场关于时间和耐心的较量就已经开始了。
吏部让她“等”,她便“等”。
但这等待,绝不会是真正的“安歇”。
母亲那里需要深谈,苏秀的店铺需要了解,文姿她们的安置需要过问,长安的局势需要重新感知……
更重要的是,她需要在这看似被动的“待业期”里,弄清楚自己究竟被放在了棋盘上的哪个位置,
执棋者们,下一步究竟想怎么走。
长安的第一课,不是雷霆万钧的打压,是这温水煮蛙般的“暂且安歇”。
马车驶入崇仁坊,停在沈箐赁居的小院前。
院门不及云川县衙宽阔,却干净齐整。
沈章下车,赵绡利落跃上车辕。
“沈四娘子,”赵绡抱拳,“既已平安送到,我便先回家去了。离家多年,也该回去看看。”
沈章闻言,立刻转过身拉住她的手,
“说的什么话!千里迢迢一起回来,家门都没进,饭也没吃一口,就想走?
赵世翁和赵伯伯和林伯母若知道我这般待你,怕是要怪我不知礼数了。”
她语气放软了些,调侃,
“再说了,这一路你护着我们,功劳苦劳俱在,
岂有一到地头就赶功臣走的道理?
便是普通朋友,也该留下吃顿便饭。
莫非,是嫌我这小院简陋,饭食粗淡?”
赵绡被她这番连消带打说得有些局促,脸上露出无奈。
她与沈章年纪相仿,赵崖与沈家更有通家之好,这份情谊确非简单的主从。
见沈章坚持,她不再推辞,只点点头:“那……叨扰了。”
“这才像话。”沈章笑了,上前推开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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