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荒的秋来得干脆,一场风过,黑风原的沙粒就染上了金褐色,却掩不住底下蔓延的绿意。沙藤的藤蔓已爬满半片荒原,碧色的卷须缠着赤豆的茎秆,在沙丘间织成密网,偶尔有醒木籽催发的枯木新芽从网中钻出,顶着几片嫩黄的叶,像给这片土地别上了新的徽章。
凌薇蹲在沙藤障的边缘,指尖抚过一片厚实的叶片。沙藤的叶片比望北城的藤叶更坚韧,表面覆着层细沙般的绒毛,既能锁住水分,又能抵御风沙,此刻叶尖正凝着颗晨露,折射出赤豆花的淡粉——那是远处菜圃飘来的花粉,竟顺着沙藤的脉络,在荒原上开出了细碎的花。
“凌姑娘,您看这赤豆!”张大叔扛着锄头走来,身后跟着几个北荒的牧民,老人手里捧着把饱满的豆荚,褐色的豆壳上泛着淡金,“在沙藤底下种的赤豆,比望北城的还多结两粒!牧民兄弟说,这豆子磨成粉煮粥,能治风沙吹出来的咳嗽呢!”
北荒的牧民穿着厚重的皮袍,脸上刻着风沙的痕迹,此刻却笑得灿烂。为首的汉子接过豆荚,用粗糙的手掌摩挲着:“我们祖祖辈辈在黑风原讨生活,从没见过沙子里能长出这么好的庄稼。沙藤挡了风,赤豆填了肚子,这都是三脉的恩情啊!”他指着远处正在搭建的木屋,“我们打算在沙藤障边建个‘绿风寨’,跟着你们学种地,学护藤,再也不用靠天吃饭了!”
凌薇望着那些木屋的骨架,木料用的是定魂木的枝干,屋顶盖着焚天谷送来的琉璃瓦,墙角已埋下沙藤的种子,显然是打算与藤蔓共生。“等寨子建好了,让灵族的绣娘们来教大家织沙藤布。”她笑着说,“这布又耐磨又挡风,做件袍子,冬天都不怕冷。”
正说着,苍木宗的青长老带着弟子们过来,背上的竹篓里装着醒木籽和定魂木的幼苗。“黑风原深处的枯木林有动静了!”老脸上满是兴奋,“醒木籽催醒了三百年的老根,新抽的芽缠着沙藤的根须,长得比断骨崖的还壮!”他指着荒原尽头的一抹深绿,“再过半年,那里就能长成新的定魂林,到时候风沙再大,也吹不过这道屏障了。”
焚天谷的队伍也赶来了,阿火推着辆独轮车,车上装着新制的“融沙符”。“谷主说黑风原的冻土硬,用这符能让沙下的土壤松快些,沙藤的根须能扎得更深。”他拿起一张符纸,上面的纹路是藤脉与异火交织的图案,“您看这符,我加了沙藤的纤维,在风沙里也不容易碎!”
三脉的人立刻忙碌起来。望北城的百姓和牧民们在沙藤障间开垦菜圃,焚天谷的修士们在新栽的定魂木旁埋设融沙符,苍木宗的弟子则往枯木林撒播醒木籽,银甲卫们骑着灵驹在荒原上巡逻,马蹄扬起的沙粒落在沙藤叶上,竟沾不上分毫——藤蔓的绒毛早已将沙尘滤成了滋养土壤的细肥。
孩子们也没闲着。藤脉学堂的分堂里,望北城的小宝正教大家辨认沙藤的生长状态,焚天谷的小弟子演示如何用异火符给幼苗取暖,苍木宗的孩童则趴在定魂木上,听老树“说”昨夜的风沙大小。偶尔有北荒的孩子加入,很快就跟着学会了用沙藤编小篮子,用赤豆壳做哨子,笑声在沙藤障间回荡,惊起几只在枝头筑巢的灵鸟。
这日傍晚,众人聚在新建成的绿风寨里议事。牧民汉子端上热腾腾的赤豆粥,粥里加了定魂木的果实,又香又暖。焚天谷主铺开地图,指着黑风原与南域交界的“古漠道”:“这条道是北荒通南域的老路,当年被风沙埋了,如今沙藤和定魂林挡了风,正好重新开通。”
“古漠道一通,南域的丝绸、茶叶就能运到北荒,咱们的赤豆、沙藤布也能卖到南边去。”夜宸看着地图,指尖划过古道的轨迹,“还能在道旁设上驿站,每站种上沙藤和定魂木,既能给过往商队遮风挡雨,又能当哨卡,防备零星的魔物。”
青长老抚着胡须点头:“苍木宗可以派弟子在驿站值守,教过往的人辨识草木,遇到受伤的灵植,也能及时救治。”他看向凌薇,“凌姑娘培育的沙藤能在石缝里生长,正好沿着古道的残碑栽种,让藤蔓缠着石碑长,既护住了古迹,又能指引方向。”
凌薇笑着应下,心里已勾勒出古道的模样:沙藤缠绕的残碑旁,定魂木的绿荫下,驿站的炊烟与商队的驼铃交织,北荒的牧民与南域的商人用赤豆和丝绸交换,孩子们在藤蔓间追逐,老人们坐在木墩上,说着三脉共生的故事。
商议完毕,众人走出寨门,望着黑风原的夜色。沙藤障在月光下泛着淡淡的碧光,定魂木的轮廓如墨色的山,远处的枯木林已燃起篝火,那是苍木宗弟子在守护新抽的嫩芽。北荒的风掠过耳畔,带着沙藤的清香与赤豆的甜,再也没有了往日的凛冽。
“你看那道绿光。”夜宸指着沙藤障的方向,绿光与焚天谷的火光、苍木宗的木色光晕在天际连成一线,像一条流淌在荒原上的星河,“以前总觉得北荒是片死地,现在才知道,只要肯用心,沙里也能长出绿荫。”
凌薇望着那些在风中轻轻摇曳的沙藤,忽然想起刚到黑风原时,沙粒打在脸上生疼,而现在,藤蔓已用自己的身躯,为这片土地撑起了一片温柔。她知道,古漠道的开通不是结束,而是新的开始——沙藤会继续蔓延,定魂林会不断扩展,三脉的联结会像古道上的车辙,被岁月磨得越来越深,越来越沉。
远处传来牧民的歌声,苍凉而温暖,唱的是沙藤如何挡沙,赤豆如何结果,三脉的人如何像亲人一样并肩劳作。歌声里,沙藤的根须在沙下悄悄生长,往古漠道的方向,又延伸了一寸。
黑风原的故事,正在被重新书写。而执笔的,是每一株扎根沙中的藤蔓,每一颗播撒希望的种子,每一个愿意相信“荒原生绿”的人。当古道上的第一支商队踏过沙藤障,当驿站的第一缕炊烟升起,北荒的风里,终将只留下草木的清香,和共生的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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