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家酒楼,
从外面看起来不太起眼,里面却富丽堂皇,
而且曲折连环,装饰布局相差无二,又显得幽深,很难分辨,像迷宫似的。
就在一愣神的工夫,苏慕秦又不见了。
他站在楼梯口东张西望,
不大会儿,前面雅间里,跑出来个伙计,端着食盘,没等他问路,就飞快的跑了。
兜兜转转一大圈,地形摸熟了,
可是那么多的雅间,而且色调灰暗,房门紧闭,不知道苏慕秦进到了哪间。
正进退不得时,
前面房内出来个女人,头上乱七八糟插着好几支簪子钗子,就好像脑袋被乱箭射中的模样,
浑身珠光宝气,手摇绢帕扇风,穿着绫罗,
领口开的极低,一双宝贝呼之欲出。
见到南云秋,顿时眼放光芒,口中啧啧称赞:
“好俊的后生!”
“公子哥很面生嘛,你是来买的,还是来卖的?”
轻佻的目光在南云秋身上打转,言语之间带着挑逗。
南云秋隐约知道这句话的含意。
在女真,乌蒙没少说起过这些荤段子,
可他不太明白,
这家应该是酒楼,怎么还做那种生意?
若是青楼,男人来此肯定是买春的,哪有卖的道理?
“哦,大嫂误会了,我是来找,找苏掌柜的,他找我有事要谈。”
“苏掌柜啊,他在拐角头上那间。”
“多谢大嫂。”
南云秋避瘟神一样,赶紧走开了。
“叫我大嫂?嘿,还是个嫩牛儿,可惜,可惜。”
老鸨子肥屁股扭扭,心有不甘。
看来苏慕秦是此处的常客,不过,来这里不知是吃饭,还是找乐子?
来到拐角头上,难怪刚才一眨眼就不见了,
原来就在楼梯口旁边,店小二端着食盘出来的那个雅间。
“咚咚!”
他轻轻叩响房门。
“进来!”
南云秋刚踏入房内,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案几,
上面摆满了十几道精美的菜肴,还有琥珀色的美酒,斟酒的器皿也非常讲究,应该是蓝田玉器。
“心肝宝贝,你怎么才来?”
听见推门的轻微声响,苏慕秦品口酒,略带嗲嗲的埋怨道。
“快来坐下,陪大爷我好好……你是谁?谁让你进来的?”
出现在眼前的,
不是让他发酥的佳丽,却是头戴檐帽的男人。
苏慕秦大吃一惊,怒问道。
南云秋打量着房内的布局,很宽敞,有扇窗户应该临街,隐约听得到街肆上,人来车往的声音。
里面还有道屏风,屏风后面,露出一角帷帐。
他迅速收回目光,
只因苏慕秦作出掩起鼻子的动作。
对方距他三步开外,就能闻到他身上的气味,说明苏慕秦的嗅觉很敏锐,
或者说,
为人很敏感,不像是外表看起来那种,富得冒傻气的富商。
自己不过是昨晚和时三睡在孔桥下,身上或许是沾了点汗酸味,并不明显。
他摘下毡帽,
苏慕秦凝视片刻,下意识后退两步。
那种眼神,五味杂陈,南云秋永远也无法忘记。
很复杂,带有惊讶,恐惧,自责,内疚,还有得意和自矜。
可惜,唯独缺少了以往的清澈。
“云秋,云秋老弟,是你吗?”
苏慕秦揉揉眼睛,似乎还不敢相信。
“我,我还能叫你一声慕秦哥吗?”
“当然能,我再怎么变化,可我还是你慕秦哥。你忘了吗,我爹说过,我们应该永远是好兄弟。”
苏慕秦显得很激动,迟疑片刻,上前紧紧把南云秋搂住。
“这么久你都去哪了,我到处在找你。”
搂的很紧,
可动作却很僵硬,感觉不到心灵的贴近。
南云秋很失望,
但是,苏叔的称谓就像是粘合剂,把他拉近到苏慕秦身边。
“慕秦哥,对不住,苏叔他,他是因为保护我,才……”
“不怪你,
凶手是白世仁那狗杂种,是他害了我爹,不共戴天之仇,我迟早会血债血偿。
云秋老弟,
城南郊外的事情,我不知道是严有财设下的圈套,那个狗贼,我真恨不得扒他的皮,抽他的筋。
你,你不会怨我吧?”
谎言张口就来,面不改色心不跳,也是本事。
他不知道,
南云秋在东港看见过他了。
“都过去了,你也是上了他的当,咱不提那些不开心的事。”
南云秋违心道。
“对对对,都不提了,只怪江湖险恶,小人作祟。没事,今后咱兄弟俩携手,重新来过。”
苏慕秦还是很激动,难掩兴奋,请南云秋坐下,还给他斟酒夹菜。
南云秋虽然觉得气氛不比从前那样,和睦恬静,
但是,
故人重逢,恍如隔世,又有苏叔这根纽带,硬生生将他拉回到昔日的记忆之中。
酒杯斟满,苏慕秦又问:
“云秋老弟,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你不是在那边办了个开工仪式嘛。我恰好路过那,发现是你,可是人多眼杂,便一直跟着你。”
“见笑了,见笑了。
欸,你别有什么想法噢,我也是没办法,这年头做点买卖也不容易,各方面都要照顾到。
否则,那帮贪官污吏雁过拔毛,狠着呢。
唉,
你不知道,商场如战场,不易,不易啊!”
本来,
南云秋还想替时三他们打抱不平,结果人家却全部推在官府身上,似乎自身也是受害者,倒是不好再提了。
哥俩边吃边喝边聊,
相互诉说起阔别以来的往事,但是都有所保留。
南云秋只说自己在兰陵一带漂泊,不敢提及女真的过往。
而苏慕秦更是离谱,
对交好严有财,北上女真贩卖私盐,绝口不提,从头到尾都是说,自己在海滨城打拼,是如何委屈,如何不易。
至于那些盐工兄弟,也含含糊糊,一笔带过。
而他通过大头继续控制盐工的野心,如何打压张九四的丑事,更加讳莫如深。
哥俩喝着真的酒,聊着假的话。
苏慕秦侃侃而谈,自觉无愧,
他以为,
南云秋离开海滨城后,大家天各一方,根本不知道彼此后来发生的事情。
其实,
南云秋通过大头兄弟对他的行径,几乎了如指掌。
酒过三巡,南云秋不胜酒力,不想再饮了,
他担心自己酒后胡言乱语,说些不该说的秘密,
而且,
等会儿,苏慕秦的红粉佳人过来,看见了也失礼。
苏慕秦则酒逢知己,不住的劝酒。
奇怪的是,
过了许久,慕秦哥口中的心肝宝贝还是没有出现。
这倒是很蹊跷。
按说,
作为这里的常客,又是颇有身价的富商,老鸨子巴结还来不及,哪有让客人枯等的道理,
而且,
风化场所里的姑娘,属于下三流,更不敢拿架子甩脸子。
南云秋有点不踏实,
不过并没起疑心。
距离南风楼两条街外的路上,盐工大头和几个兄弟百无聊赖,左右晃荡,
这几人是他的心腹,也是盐工中混得不错的小头目。
苏慕秦昨日派人说,今天中午在南风楼痛快痛快。
大伙无比激动,双目喷火。
南风楼是大买卖,酒水菜品风味独特,价格也令人咋舌。
关键是,
酒后还有放松消遣的服务,
对这些荒旱许久的旷夫,阴阳失调的壮汉,无疑是最诱人的佳肴。
早饭大头就没吃,空着肚子想留给南风楼。
不料,
刚才苏慕秦又派人说,取消午宴,择日再聚。
弄得大伙霜打似的,无精打采,在街上瞎溜达。
“到底接待什么大人物,鬼鬼祟祟的,还要背着咱兄弟们?”
“老大现在是富商,三头六面的人,自然要有很多应酬,不比从前在棚户区那时候了。”
“我看那个宝柱还拦了辆马车,说是去渔场那边,看样子事情挺急的。”
大头本来对吃吃喝喝的事并不在意,
苏慕秦这样做,无非是拉拢他们,以小恩小惠,换他们的性命。
但是,几个家伙很聒噪,你一言我一语大发牢骚,
却让他多了份心眼。
宝柱是苏慕秦的贴身跟班,比他们这些兄弟还亲近,去渔场必定是请严有财。
可是,
细琢磨,好像也不对。
以严有财的身价和地位,苏慕秦绝不敢临时请人家赴宴,那样就是瞧不起人家。
那么,
老大像丧家之犬那样,急急忙派亲近之人去严府干什么?
莫非是发现了重要事情,或者重要人物,
跑过去打小报告?
紧走几步,他忽然停下脚步。
想起上次在东港码头,当他说起南云裳难产时,南云秋曾说,近期会来趟海滨城,如果方便的话,到时候会通知他。
莫不是云秋秘密回来了?
苏慕秦反常的举动,还有刚刚纷传的消息,说严府两名家丁被杀,更加剧了他的怀疑。
对,宁可信其有,
他叫住其他几个人。
“哥几个,知道你们心里跟猫抓似的,这样,我请大伙到南风楼,就当弥补苏老大的缺憾。”
几个人带着质疑的口吻问道:
“真的?里面可贵着哩,你有钱吗?”
“这话说的,太小瞧人,咱哥几个出生入死的交情,钱算什么?不过我有言在先,只饮酒吃菜,别的乐子可不行,也得替哥我省点钱,将来还要娶媳妇呢。”
“成!”
听说能有酒喝,大伙的酒虫作祟,心头只痒痒。
竖起大拇指,恭维道:
“还是大头哥够义气,心疼兄弟们。”
大头打破门牙往肚子里咽,
只要迈进南风楼的门坎,花销足以抵上他半个月的辛劳。
但是,如果真能帮到南云秋,
花再多的钱也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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