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下搏动极其微弱,短暂得如同错觉,但沈墨初和林晚星几乎同时感应到了。两人动作一滞,目光瞬间聚焦在静室中央石台上的敛光囊。
囊袋表面并无变化,银色符文稳定流转,但那瞬间从内部透出的、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感,却无比真实。那不是力量增强的波动,更像是……某种沉寂已久的意识,在深海般的沉睡中,因为外界的压力、共鸣,或是内部平衡的微妙变化,被轻轻“触动”了最表层。
林晚星立刻起身,来到石台旁。她伸出手,却没有直接触碰敛光囊,而是将掌心悬停其上,闭上眼睛,调动刚刚与【火种刻印】建立起的更深层次联系,将感知力凝聚到极致,小心翼翼地探向囊内。
这一次的感知,与之前单纯的“滋养”和“呼唤”截然不同。借助刻印对“火”与“意”的敏锐洞察,以及自身初火火种与光茧内那点火星的同源联系,她的感知仿佛穿透了敛光囊的隔绝和光茧的层层包裹,触及到了那一点处于绝对沉寂核心的、属于顾云深的意识微光。
那微光依旧暗淡,如同风中残烛,被寂灭之黑、阴影之灰以及它自身转化出的那点暗金守护之火(微弱版初火)三重力量紧紧包裹、定义、维持着脆弱的平衡。但此刻,林晚星清晰地“看”到,那点微光,不再是完全静止,而是在极其缓慢地、艰难地……“呼吸”。
每一次“呼吸”,微光便极其微弱地明灭一次,同时引动周围三种力量也随之产生几乎无法察觉的同步律动。正是这种律动,透过光茧和敛光囊,传递出了方才那一丝“搏动”。
“他还……‘在’。”林晚星睁开眼睛,声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是激动,也是难以置信,“不只是残留的印记,他的意识……还有最基础的本能反应,还在挣扎,还在……试图‘存在’。”
沈墨初也来到近前,闻言精神一振,但随即眉头紧锁。“这律动是好事,说明他的意识并未彻底消散,甚至可能比我们预想的更有‘韧性’。但……”他盯着敛光囊,“这种平衡状态下的‘苏醒’征兆,会不会打破现有的脆弱稳定?而且,这种律动是因何而起?”
林晚星沉吟道:“我能感觉到,这种律动与我刚才尝试用刻印之力沟通、以及镇元枢石台的持续温养有关。但似乎……还有别的。一种……很遥远的、带着冰冷与虚无意味的‘拉扯感’,也在刺激着他。”
“影星行者的标记?”沈墨初立刻想到那个被林晚星焚灭大部分、却可能残留某种因果联系的黑洞印记残留。
“有可能。”林晚星点头,“他的意识深处,或许还残留着对那种‘吞噬’与‘虚无’的本能抗拒,这抗拒与他的守护执念结合,反而形成了一种另类的‘刺激’。”
就在这时,静室石门再次被叩响,老鲶鱼的声音传来:“方便进来吗?”
沈墨初打开门,老鲶鱼闪身而入,手里提着一个不起眼的灰色布囊。他一眼就看到了石台旁神色有异的两人,以及……那敛光囊似乎与之前略有不同的“感觉”。
“刚才……好像有点动静?”老鲶鱼敏锐地问道。
林晚星将顾云深意识微光出现律动,以及自己的推测简单说了一遍。
老鲶鱼走到石台前,没有像林晚星那样用感知探查,而是伸出手指,在敛光囊周围虚划了几下,仿佛在感应着某种无形的“场”。片刻后,他收回手,灰白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和凝重。
“有意思……”他低语道,“‘破灭’中诞生的守护之意,被‘寂灭’与‘阴影’包裹,又在‘初火’的滋养和‘影蚀’残留的刺激下,产生了应激性的律动……这简直是一个混乱到极致,却又微妙维持着‘存在’命题的悖论集合体。”
他看向林晚星和沈墨初:“这律动,是生机,也是更大的风险。说明他的意识底子比我们预想的强,并未被彻底磨灭或同化。但也意味着,他现在这种状态极其不稳定,任何外界的强烈刺激——无论是善意的唤醒,还是恶意的侵蚀——都可能成为压垮平衡的最后一根稻草,导致意识彻底崩溃,或者……引发三种力量不受控的暴走,后果不堪设想。”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做?”沈墨初问。时间紧迫,他们不可能一直将顾云深保持在这种脆弱的休眠状态,但贸然行动风险又太大。
老鲶鱼沉吟片刻,从带来的灰色布囊中取出几样东西:一个巴掌大小、非金非木的漆黑盒子,盒子表面刻满了细密复杂的银色纹路,散发出一种深沉内敛的封禁气息;一小瓶仿佛由星光凝聚而成的银色液体;还有一块不起眼的、布满孔洞的灰白色石头,石头上散发着与“镇元枢”石台同源、但更加原始厚重的“稳固”之意。
“首先,需要加强封禁和稳固,确保在赶路和可能遭遇战斗时,这‘茧’的状态不会因外界动荡而恶化。”老鲶鱼将漆黑盒子打开,里面是柔软的天鹅绒衬垫。“这是‘沉渊盒’,材质特殊,能极大程度隔绝外部能量冲击和精神干扰,内部空间恒定。配合‘镇元枢’石台的余韵和这块‘安魂石’的碎片,可以暂时替代这里的稳定环境。”
他将敛光囊小心地放入沉渊盒中,又将那块灰白色安魂石碎片放在旁边,然后合上盖子。盒盖闭合的瞬间,表面的银色纹路依次亮起又熄灭,一股更加沉稳的隔绝感传来。
“其次,关于他的意识……”老鲶鱼拿起那瓶银色液体,“这是‘星髓凝露’,极其稀有,产自某些即将寂灭的星辰核心残骸,蕴含着一丝‘终结’与‘新生’交替的奇异法则碎片,性质中正平和,对稳定魂体、安抚混乱意念有奇效。但这东西不能直接用在他现在的状态上,需要媒介。”
他看向林晚星:“你的‘初火’之力,尤其是经过‘余烬’淬炼和刻印认可后的力量,是唯一可能安全引导‘星髓凝露’与他意识核心接触的‘桥梁’。你需要尝试,将一丝凝露的精粹,通过你的初火‘调和’与‘定义’,转化为最温和的‘滋养’与‘锚定’之力,渗透进去,不求唤醒,只求加固他那点意识微光的‘存在根基’,让他能更好地维持当下的平衡,抵抗内外侵蚀。”
这是一个精细且充满风险的操作。对林晚星的控制力要求极高,稍有不慎,可能反而会干扰现有平衡。
林晚星却毫不犹豫地接过了小瓶。“我该怎么做?”
老鲶鱼详细指导了方法要点:如何用初火包裹并“理解”星髓凝露的特性,如何将自身“守护”与“调和”的意念融入其中,如何找到顾云深意识微光“呼吸”的韵律,在最恰当的时机,以最细微的方式将力量渡入……
林晚星凝神静气,手握【火种刻印】,闭目调整。片刻后,她指尖燃起一点纯粹而稳定的暗金火焰,火焰包裹住老鲶鱼滴在她掌心的一滴星髓凝露。银色的液滴在火焰中并未蒸发,反而如同活物般缓缓旋转,散发出清冷而浩瀚的微光。
她将全部心神投入其中,按照老鲶鱼所说,以刻印为镜,映照凝露本质,以初火为炉,煅烧提纯,最终将那一丝精粹力量,化为无形无质却蕴含“存在锚定”之意的暖流。
然后,她将掌心轻轻覆在沉渊盒表面,意念穿透盒壁,循着与顾云深那点火星的微弱联系,捕捉着那缓慢而艰难的“呼吸”律动……
找到了!
在某个律动的“波谷”,也是最稳定、最不易受干扰的刹那,林晚星将那一缕经过精心转化的暖流,如同春雨润物,悄无声息地渗入。
沉渊盒内,敛光囊似乎微微震动了一下。内部的三色光茧,那点属于顾云深的暗金火星,在接触到这缕奇异暖流的瞬间,猛地亮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原状。但林晚星能感觉到,那火星的“燃烧”,似乎……稳定了一丝?仿佛风中残烛被加上了一道极其微小的防风罩,虽然依旧微弱,但熄灭的风险降低了一点点。
更重要的是,那种因为外界“影蚀”残留刺激而产生的、带着抗拒与痛苦的应激性律动,似乎也被这暖流安抚、平复了一些,重新回到了更加缓慢、更加“沉睡”的节奏。
“成功了。”林晚星收回手,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灵魂的隐痛因为这精细操作而稍有加剧,但眼中却露出欣慰之色。
老鲶鱼仔细感应了一下沉渊盒的状态,点了点头:“做得好。这样一来,至少能保证在接下来几天的奔波中,他的状态不会进一步恶化,甚至可能还有一丝极其微弱的向好趋势。但记住,这只是‘维持’和‘加固’,距离真正的‘唤醒’或‘解决’,还差得远。那需要契机,或许在‘阴墟’中,或许在其他地方。”
他顿了一下,看着林晚星:“你能如此快掌握刻印之力并完成这般精细操作,除了天赋和际遇,恐怕也与你灵魂深处那面‘镜子’有关。‘真实’心镜……倒是罕见。看来静渊那家伙,确实押对宝了。”
林晚星默然。她能感觉到,经历了“余烬之泉”的淬炼和刻印的传承,她的“真实”心镜变得更加清晰坚固,映照万物虚妄本质的能力更强,这也是她能够如此精准控制力量的原因之一。
“物资都在这布囊里了。”老鲶鱼将灰色布囊递给沈墨初,“按你的清单准备的,隐匿符箓、破瘴丹药、应急伤药、清水干粮,还有一些可能用得上的小玩意。另外,这里面有一张我手绘的、前往云梦泽边缘最隐秘的路线图,以及一张‘残霞渡’外围已知安全点(相对而言)的标记图。记住,过了‘青芦荡’,就算正式进入白薇力量的影响范围了,万事小心。”
沈墨初郑重接过,收入自己的储物法器。“前辈大恩,没齿难忘。”
“交易罢了,我也有我的考量。”老鲶鱼摆摆手,“好了,正事说完,说点不那么正事,但你们必须知道的。”他神色严肃起来,“裴烈那边,恐怕不会乖乖等到后天日出。我收到风声,他们可能今晚就会有所动作,不是强攻,而是……‘请’一些‘客人’来听雨阁‘做客’,或者制造点别的‘事端’,逼我分心,或者逼你们现身。”
“今晚?”沈墨初和林晚星心中一紧。
“嗯。所以,你们原定的计划要提前了。午夜子时,听雨阁会有一场例行的‘夜墟’小集,届时三教九流汇聚,人员流动复杂,禁制也会为了交易需要暂时调整。那是你们离开的最佳时机。哑樵会在‘夜墟’东南角的‘老槐树’下等你们,带你们走一条只有他知道的密道离开听雨阁范围。”老鲶鱼看了看天色,“现在距离子时还有不到四个时辰。你们最后准备一下,调整好状态。子时一到,立刻出发,不要有任何犹豫。”
时间再次被压缩!从一天半变成了不到四个时辰!
但两人没有抱怨的余地,形势比人强。
“我们明白了。”沈墨初沉声应道。
老鲶鱼不再多言,转身离开了静室,留下最后一句:“保重。希望下次见面,你们还能站着跟我说话。”
石门关闭,静室内只剩下两人和那个装着顾云深意识体的沉渊盒。
压力如山,但两人眼中唯有坚定。
沈墨初开始快速检查布囊中的物资,熟悉每一样物品的用法,同时将路线图和安全点深深印入脑海。
林晚星则抓紧最后的时间,继续与【火种刻印】沟通,巩固刚才的领悟,同时尝试将刻印中一些关于“隐匿火种”、“对抗阴性能量”的碎片知识提取出来,与自身力量结合,为即将进入的“阴墟”环境做准备。
时间在无声的紧迫感中飞快流逝。玉石荧光恒久,映照着两张年轻而坚毅的脸庞。
亥时末(约晚上11点),静室之外,听雨阁建筑群的方向,隐约传来比平日更加嘈杂一些的声响,灯火似乎也密集了许多。“夜墟”开始了。
沈墨初和林晚星对视一眼,知道时间到了。
他们最后检查了一遍随身物品。沈墨初将沉渊盒小心地贴身放好。林晚星将【火种刻印】收入怀中,感受着其稳定的共鸣。
两人悄然推开静室石门,融入外面回廊的阴影之中。按照老鲶鱼指示的方向,他们避开主要通道,借着建筑和夜色的掩护,向着东南角“老槐树”的方向潜行。
听雨阁的“夜墟”果然热闹。虽然范围不大,但各处空地和回廊边摆满了各式各样的摊位,售卖着千奇百怪的物品——灵草矿石、法器残片、古籍拓本、不明来源的“情报”……人影幢幢,气息混杂,叫卖声、讨价还价声、低声交谈声不绝于耳。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灵性材料混杂的驳杂气息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躁动感。
沈墨初和林晚星低调地穿行在人群中,尽量不引起注意。他们的衣着相貌经过沈墨初用简单幻术稍作调整,显得普通了许多。
很快,他们看到了那棵作为标志的老槐树。树下,哑樵那佝偻的身影果然等在那里,如同一个不起眼的影子。
见到两人,哑樵灰白色的眼眸扫了他们一眼,微微颔首,没有言语,转身便走。沈墨初和林晚星立刻跟上。
哑樵带着他们绕到老槐树后,那里看似是一面爬满藤蔓的岩壁。只见哑樵伸出手,在岩壁某处看似随意的藤蔓根部按了几下,岩壁竟无声地滑开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里面是向下的、粗糙的石阶,深不见底,有潮湿的风从下方涌出。
密道!
哑樵侧身,示意他们进去。
沈墨初当先踏入,林晚星紧随其后。就在林晚星即将踏入缝隙的刹那,她忽然心有所感,回头望去——
隔着嘈杂的“夜墟”人群和重重建筑,她似乎看到,在听雨阁入口方向,几道身着玄黑劲装、气息凌厉的身影,正被老鲶鱼亲自陪着,朝着“闲居”的方向走去。为首一人,身形高大,面容冷硬,正是裴烈!他们果然提前来了!
而老鲶鱼似乎也若有所觉,隔着遥远的距离,目光仿佛与林晚星对上了一瞬,那温和倦怠的眼中,闪过一丝难以捉摸的光芒,随即恢复如常,继续与裴烈交谈着什么。
林晚星不敢再看,立刻转身,踏入了密道缝隙。
身后的岩壁无声闭合,将听雨阁的灯火与人声彻底隔绝。
眼前是一片黑暗,只有下方隐约传来的风声和石阶的冰冷触感。
哑樵没有跟进来,密道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新的逃亡,正式开始。而前方,是更加凶险莫测的百年凶地——残霞渡。
就在他们沿着石阶向下走了约莫百级,即将到达一个转弯处时,林晚星怀中的【火种刻印】,忽然毫无征兆地,剧烈发烫!
与此同时,她贴身放着的、那个红珊瑚发簪(老鲶鱼在给物资时,将那发簪也一并给了他们,作为可能的“路引”或“钥匙”),也仿佛产生了共鸣,变得冰冷刺骨!
一种极其强烈、无比清晰的怨念“视线”,仿佛穿透了重重地层和密道阻隔,死死地锁定在了她身上!
不是之前那种模糊的召唤,而是……近乎实质的、充满贪婪与急切的“捕捉”!
低语声,不再是遥远模糊,而是仿佛响在耳边,又像是直接回荡在灵魂深处:
“来……了……”
“终……于……”
“把……影子……还给……我……”
是白夫人!她的感应,在今晚,在此刻,突然变得无比强烈和精准!
难道是因为他们离开了听雨阁的庇护禁制?还是因为……子夜时分,“阴墟”的力量达到了某个峰值?
沈墨初也瞬间感觉到了林晚星的异样和那股骤然降临的恐怖锁定感,脸色剧变。
“快走!”他低喝一声,拉住林晚星,加快了向下的速度。
然而,那股怨念的锁定如同附骨之疽,越来越清晰,越来越近!仿佛那个沉没在漆黑水域深处的猩红身影,已经睁开了眼睛,正顺着这条密道,朝着他们……急速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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