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此前的追击与炮击,耗尽了日本舰队今日的气运。
又或许是,那艘单薄的驱逐舰承载着过于沉重的求生意志与袍泽之情。
使得死神也暂时收拢了它的镰刀。
直至“长江5号”驱逐舰拖着那道孤勇的航迹,完成了惊险的转向。
重新将自身与后方追兵的距离,拉扯回一万三千米开外的相对安全区域。
日本舰队那断断续续、竭力而为的远程炮击,终究未能取得任何实质战果。
没有直接命中那令人振奋的巨响,甚至连一枚足以重创舰体结构的致命近失弹也未曾出现。
只有海面上渐渐平息的、徒劳无功的冲天水柱。
以及硝烟被海风吹散后的空寂,宣告着这一次拦截的失败。
就在“长江5号”舰上官兵刚刚将悬到嗓子眼的心稍稍放下。
他们喘息着抹去额头上不知是海水还是冷汗的湿渍,庆幸自己从钢铁与烈火的死亡边缘擦身而过之时。
“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却令交战双方都瞬间汗毛倒竖的轰鸣。
骤然间压过了海浪与舰船机器的喧嚣,自东方的天际滚滚而来!
那声音并非舰炮低沉的怒吼。
而是连续不断、高亢尖锐,如同无数雷霆在云层深处反复捶打锻铁的狂暴嘶鸣!
这是属于新时代战场的死亡交响,是钢铁之翼撕裂长空的咆哮!
这熟悉的、令人心悸的轰鸣传入耳中,两支舰队,数万官兵,反应瞬间冰火两重天。
东北海军各舰的甲板上、炮位旁、指挥室内,无数紧绷的面容上,几乎在同一刻焕发出难以抑制的光彩。
那种由担忧、压抑、憋屈骤然转为振奋、激动乃至扬眉吐气的情感洪流。
冲破了严明的军纪约束,化作压低却充满力量的欢呼。
所有人紧握拳头,彼此交换着希望的眼神。
是他们!
是咱们的飞机来了!
仿佛阴霾密布的天空陡然射下了一道炽烈的阳光,来自敌方重炮的威胁阴云,似乎都被这由远及近的声浪驱散了几分。
……
而在日本舰队一方,这轰鸣却如同丧钟的预鸣,在所有听闻者的心头投下了沉重而冰冷的阴影。
从旗舰“扶桑”号那布满观测窗的舰桥,到每一艘战列舰、巡洋舰拥挤的炮塔和舱室。
一股难以言喻的凝重与深入骨髓的畏惧,如同瘟疫般迅速蔓延。
军官们脸色铁青,水兵们则下意识地抬头仰望,眼神中充满了对未知打击方式的恐慌。
他们中的许多人,都曾在朝鲜海岸,或在先前不那么愉快的海上遭遇中。
见识过或听闻过,这些“银灰色死神”是如何将帝国的战舰变成燃烧的棺材。
此刻,这催命符般的声音再次响起,意味着安全的假象已被彻底撕碎。
他们将从相对“传统”的海上炮战,被强行拖入一种他们极其不适应、且防御薄弱的立体杀戮之中。
无数目光齐刷刷投向东方海天相接之处。
六架银灰色的战机,如同掠海疾飞的钢铁矛隼。
正以紧凑而犀利的三角编队,刺破淡淡的云霭,朝着这片杀气腾腾的海域疾速逼近。
阳光在它们流线型的机体和透明的座舱盖上反射出冷冽的光芒。
螺旋桨搅动的气流,在机身后拉出淡淡的尾迹。
它们飞得是如此之快,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威严与压迫感,仿佛天空的主宰降临凡尘。
来者正是东北军航空兵第二飞行大队麾下的第二飞行中队。
中队长独孤云少校亲自驾驭长机,率领着第一批能够紧急升空的六架战机,率先杀到。
此刻,中队长诸葛天正率第一飞行中队,在汉城上空执行制空与对地支援任务。
驻守南浦野战机场、负责轮休备战的第二飞行中队,便成了距离这片海域最近的空中利刃。
接到舰队遇袭、急需空中支援的紧急命令后,整个机场瞬间进入最高战备状态。
然而,情况危急,刻不容缓。
独孤云深知,舰队在海上多等一分钟,就多一分被重炮覆盖的危险。
他等不及中队剩余六架战机全部完成加油、检查、升空、编队的过程。
在率先升空的六架战机引擎达到最佳状态后,便果断下达了出击命令。
哪怕兵力减半,也要以最快的速度,将空中支援的威慑,第一时间投送到战友头顶!
……
“扶桑”号战列舰那空间有限,却充斥着紧张无线电通讯和仪器嗡鸣的舰桥内。
司令官出羽重远在听到轰鸣声的刹那,身体几不可察地微微一僵。
他没有立刻望向窗外,而是缓缓抬起了左手腕,目光落在表盘那精准走动的秒针上。
从先前推测东北军飞机可能自南浦机场起飞算起,到此刻这死亡之音清晰可闻……
他默算着,嘴角拉出一丝苦涩而冷峻的弧度。
时间,正好过去约莫半个小时。
他侧过头,目光如冰冷的探针,刺向身旁脸色已然有些发白的参谋长东乡吉太郎。
出羽重远的声音不高,却每个字都像淬了冰的钉子,砸在后者心头:
“看见了吗?东乡君。
仅仅半个小时,从接到警报到飞抵战场,东北军的战斗机编队就已经出现在我们头顶。
这,就是他们的反应速度,也是我们无法忽视的空中威胁。”
他略微停顿,让那时间的重量和现实的残酷充分沉淀。
然后才继续道,语气中带着一种事后验证的、不容辩驳的沉重,
“现在,你还认为,分出一支防空力量薄弱的高速分舰队,去奔袭渤海湾,是一个可行的计划吗?
恐怕,他们连渤海海峡的影子都望不见,就已经在途中,被这些来自天空的死神,一一猎杀,葬身鱼腹了。
我们宝贵的战舰和士兵,不应该浪费在这种毫无胜算的自杀行动上。”
东乡吉太郎的脸庞瞬间涨得通红,那红色迅速蔓延至脖颈,仿佛全身的血液都涌了上来。
羞愧、后怕、自责……
种种情绪如同毒蛇般啃噬着他的内心。
他之前那看似精妙的冒险计划,在眼前这活生生的、迅捷如电的空中威胁面前,显得如此幼稚、轻率且致命!
他想辩解什么,却发现任何言辞在此刻都苍白无力。
最终,所有的屈辱与认错,只压缩成一个从喉头艰难挤出的、短促而沉重的音节:
“嗨!”
同时,他的身体近乎本能地,以一种标准而僵硬的姿态,向前猛地弯下,完成了一个九十度的深鞠躬。
他头颅低垂,几乎要碰到指挥台的边缘,仿佛想借此动作掩去脸上所有的难堪。
……
出羽重远只是用这一句话,点明了先前争论的核心与现实的印证。
并未有继续斥责或借题发挥、折辱这位参谋长的意图。
眼下烽火连天,强敌已至,内部的任何纷扰与情绪,都必须为迫在眉睫的战斗让路。
他没有再看保持着鞠躬姿态的东乡吉太郎,迅速将全部注意力转回到眼前更为严峻的局势上。
他挺直了腰背,声音通过舰内通讯系统,清晰地传达到舰队每一艘战舰的指挥岗位。
他那声音里已然摒除了一切杂念,只剩下决战的冷硬:
“全体注意!敌机已现,空袭威胁即刻来临!
各舰立刻进入最高等级防空备战状态!
所有对空火力单位就位,观测哨加强全方位了望,注意敌机俯冲方向!
准备迎战东北军的空袭部队!
为了帝国,为了舰队,务必击退它们!”
随着他的命令,“扶桑”号以及周边各艘日舰上,凄厉的防空警报声次第拉响,撕破了海面上短暂的死寂。
水兵们如同被上紧了发条的人偶,疯狂地涌向各自的战位。
高射炮的炮管被匆匆摇起,指向那片正被银灰色阴影笼罩的天空。
弹药物资被迅速搬运。
所有人都明白,接下来他们要面对的,将是来自头顶的、截然不同的生死考验。
而为了应对那来自苍穹的致命威胁。
此时的日本舰队上下,已然进行了一场与时间赛跑的紧急改装。
那曾经主要用来驱赶或对付老旧双翼侦察机的,零星点缀在舰桥与甲板各处的防空火力。
远远不足以抗衡东北军那些高速、坚固且攻击犀利的单翼战斗机。
于是,一道严苛的命令传遍各舰:
不惜代价,增强防空!
一场近乎疯狂的强化工程随即展开。
原本稀疏的高射机枪位旁,焊上了新的底座,架起了更多相同或类似型号的枪身。
预留的平台上,被见缝插针地塞进了更多中小口径的高射炮。
它们的炮管如同骤然生长的钢铁荆棘,指向曾经被认为相对安全的天空。
防空火力的密度,在短短时间内被硬生生提升了一倍,甚至数倍。
……
每一艘战舰,无论其是庞大的战列舰还是相对轻巧的驱逐舰。
其上层建筑都因此变得更加拥挤、复杂,宛如刺猬般竖起了更多用于自卫的尖刺。
这强化的代价是显而易见的。
新增的防空战位需要配置相应的炮手、装填手、观测员和指挥人员。
原本就紧张的人员编制被进一步摊薄,更多的水兵被驱赶上甲板,暴露在可能的空袭之下。
战舰的负重增加了,重心或许受到了微妙的影响。
内部通道因增设的弹药输送路线而更显局促,后勤保障的压力成倍增长。
整支舰队的负担,因此次应急改装而急剧攀升。
然而,这是无奈之下“两害相权取其轻”的抉择。
若不如此,面对东北军战斗机那精准的俯冲轰炸和凶猛的机枪扫射时。
庞大的战舰将几乎沦为海上移动的活靶,只能祈祷运气而非依靠自身的还击能力。
与其在空袭中毫无还手之力地沉没,不如背负这沉重的负担,换取一线搏杀的机会。
只是,工业产能与研发进度,无法满足如此急切且大规模的需求。
仓促之间,日本国内军工厂不可能凭空变出大量专门为舰艇设计、性能优良的制式防空机枪与高射炮。
于是,许多“不专业”的替代品被匆匆搬上了军舰。
其中不乏从陆军仓库中直接调拨来的、原本用于野战防空的重机枪等装备。
这些陆用武器被草草地固定在临时焊接的舰用底座上。
其射界、俯仰机构、乃至供弹方式,都未必完全适应海上摇摆、盐蚀的环境。
更难以与舰上现有的射击指挥系统完美融合。
尽管出身“杂牌”,性能也参差不齐。
但当这些数量激增的防空武器一同开火时,所编织出的弹幕密度,却已非昔日可比。
炽热的弹道在空中交织成一片虽然杂乱却足以令人心悸的火网,破片与钢珠形成的杀伤区域显着扩大。
对于高速飞行的东北军战机而言,这意味着突防路线上风险的实质性增加。
若飞行员大意轻敌,或战术动作稍有疏漏,闯入这密集却不精准的火力网中。
被流弹击中要害乃至被不幸击落的可能性,已不再是危言耸听。
这也正是出羽重远麾下的日本舰队,先前敢于尾随东北海军舰队进入北黄海海域,寻求战机的一个重要心理与技术支撑!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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