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风卷着松涛掠过头顶时,云逍正靠在老柏树下假寐。百鬼幡碎片突然在袖中发烫,他猛地睁眼,只见碎片挣脱指尖,悬在半空亮起金光,幡面的纹路如水波般荡漾,渐渐映出个模糊的虚影——
是玉麒麟。
他穿着熟悉的银甲,手里握着长枪,正对着面前的年轻人说话。那年轻人约莫二十出头,眉眼间带着股未脱的桀骜,侧脸的轮廓竟与阴无常有七分相似,只是眼神更亮,像淬了火的钢:“阿阴,文魄练不得,那是透支文脉正气,会遭天谴的!”
“天谴?”年轻人冷笑一声,指尖捏着卷泛黄的竹简,正是《六经》中的《春秋》,“玉麒麟前辈说笑了。这天下的道理,从来都是强者说了算。我是云家庶出,娘是个烧书的丫鬟,谁拿正眼瞧过我?等我炼成文魄,执掌百鬼幡,看谁还敢笑我!”
“阿阴!”玉麒麟的声音沉了下去,枪尖在地上划出深深的刻痕,“云家的规矩不能破,文脉的底线不能碰!你以为百鬼幡是权力的象征?那是镇邪的枷锁!当年你爹把你托付给我,不是让你走歪路的!”
年轻人猛地将竹简往地上一摔,竹片散了一地:“托付?说得真好听!他要是真疼我,就不会让我在祠堂跪到天亮,不会让大哥拿着你的枪影戏耍我!”他的声音发颤,眼里的光渐渐变得阴鸷,“我偏要练!偏要让那些看不起我的人看看,庶出的也能掌文脉!”
虚影到这里突然扭曲,金光剧烈闪烁,像被什么东西撕裂。最后映入眼帘的,是年轻人捡起竹简时,袖口露出的半枚梅形玉佩——与云逍怀里的那枚,正是一对。
“是阴无常……不,是年轻时的云鹤。”云逍的指尖有些发凉,百鬼幡碎片“当啷”落回掌心,金光迅速黯淡,“他果然是云家庶子,难怪对云家恩怨这么深,对百鬼幡这么熟悉……”
李青凑过来,幡面的虚影还没完全散去,他看清了年轻人摔竹简时,掉在地上的半块令牌,上面刻着个“鹤”字:“他就是云鹤?难怪阴无常对《六经》那么熟,原来年轻时就偷练过文魄。”
苏荣的脸色有些发白,她刚才从虚影里认出了年轻人手里的竹简——边缘有个极小的火灼痕,与白骨夫人骨笛里掉出的麻纸边缘痕迹,一模一样。“他那时候就动了歪心思,把《春秋》的残页藏进了骨笛,为今天练‘史’魄埋下了伏笔。”
黄大仙突然对着幡面龇牙,金项圈撞在柏树干上发出脆响。云逍顺着它的视线看去,发现虚影消散的最后一刻,玉麒麟的枪尖下,竟刻着个极小的“素”字,被尘土半掩着,像是刻意留下的记号。
“素心师姐……”李青的心猛地一揪,“难道她那时候就认识云鹤?”
“多半是。”云逍摩挲着幡面的纹路,突然想起玄清道长提过的往事,“二十年前,素心姑娘的凤仪班曾在云家戏台唱过三个月的戏,据说当时有个云家公子常去捧场,给她题过不少梅词……”他没说下去,但 everyone 都明白了——那个公子,就是还没堕入邪道的云鹤。
老周蹲在地上,用醒木画着圈:“这么说来,阴无常练文魄,不光是为了报复云家,说不定还跟素心姑娘有关?”他这话像道闪电,劈开了众人心里的疑云。
是啊,云鹤是庶子,素心是戏班花旦,当年或许都因身份受过委屈,才会有过交集。可后来是什么让云鹤彻底堕入邪道?是玉麒麟的阻拦?是云家的轻视?还是……素心的拒绝?
百鬼幡碎片的余温还在掌心残留,云逍突然想起阴无常胸口那枚青黑色的梅印——那形状,分明是模仿素心姑娘常绣的白梅,只是染了邪气,才变得狰狞。“他不是要掌文脉,是要向所有轻视过他的人证明自己,包括素心姑娘。”
李青的后背突然发烫,白梅胎记像是在呼应他的猜测。他想起文脉碑里的那颗珍珠,想起素心师姐梳妆盒里的半块玉佩,那些散落的线索此刻串在一起,指向个更令人心惊的可能:云鹤练文魄、重组百鬼幡,最终的目的,或许是想逼素心姑娘现身,逼她承认当年的选择错了。
“太疯了。”苏荣轻轻摇头,指尖的雪莲膏散发着清冽的香气,“为了证明自己,不惜毁了千年文脉,这样的执念,早就成了魔。”
山风突然变得阴冷,远处的林子里传来“哗啦”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翻动书页。云逍握紧百鬼幡碎片,刚才的虚影让他心头的疑云散了不少,却也升起新的警惕:“他故意让我们看到这些。”
“什么?”李青一愣。
“百鬼幡碎片是玉麒麟的信物,云鹤不可能不知道它能映出过往。”云逍的眼神沉了下去,“他在石洼村故意留下骨笛,让我们发现麻纸;现在又借着幡影让我们看到他的过往……他在一步步引导我们,想让我们相信,他的所作所为都是被逼的,都是云家的错。”
老周恍然大悟,用醒木敲了敲地面:“这叫‘卖惨’!就像戏里的奸臣,总说自己是被奸臣所害,其实一肚子坏水!他是想搅乱我们的心,让我们对他手下留情!”
李青望着远处黑暗中的火光,突然明白玉麒麟为什么要在文脉碑上刻“方见人心”——阴无常的人心,是被嫉妒和执念扭曲的灰烬;而他们的人心,不能被这些过往的碎片动摇。
百鬼幡碎片彻底暗了下去,像块普通的金片。云逍将它重新收入袖中,指尖的温度却迟迟没回暖。他知道,刚才的虚影只是个开始,云鹤藏在过往里的钩子,才刚刚伸出来。
“走吧。”他站起身,青铜剑在月光下划出冷光,“不管他耍什么花样,守住《史记》真迹是本分。至于他的恩怨,等站到封禅台,再一并了断。”
李青点头,摸了摸药箱里的雪莲。嫩芽在黑暗中安静地待着,像是在提醒他:真正的正气,从不是纠缠于过往的恩怨,是守住眼前的道。
山风里的书页声越来越近,带着股陈年的墨香,像是云鹤在暗处翻动着他的“剧本”,等着他们一步步走进来。而百鬼幡碎片映出的过往,不过是剧本里的一页,后面藏着的,是更汹涌的悬念——
素心师姐当年究竟做了什么选择?云鹤与她之间,还有多少没被揭开的过往?玉麒麟的死,是否也与这场恩怨有关?
答案,似乎还藏在司马迁祠的史简里,藏在那些沉默了千年的史魂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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