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那暗红光芒流转、仿佛要将人灵魂都搅碎的漩涡入口,以西结感到一阵强烈的失重与晕眩。
当他双脚再次踏上实地时,眼前的景象,与之前荒芜、混乱、充满破败感的黄沙废墟截然不同。
这是一座宏伟到令人窒息的宫殿内部。
虽然同样被岁月与某种黑暗力量侵蚀,但依然能看出其昔日的辉煌与庄严肃穆。
高耸的穹顶隐没在深邃的黑暗之中,唯有数十根需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支撑着这片空间,柱身上雕刻着繁复而古老、如今已大半模糊的浮雕,依稀可见神只、巨龙、英雄征战的画面。
地面由巨大的、打磨光滑如镜的黑色石材铺就,倒映着上方垂落的、永不熄灭的幽蓝色火焰。
那些火焰在由颅骨与扭曲金属制成的烛台上静静燃烧,散发出冰冷的光芒。
空气凝滞,弥漫着一股浓重的、混合了古老石材的尘土味、冷焰的硫磺味,以及一种更加深沉、更加纯粹的……黑暗威压。
然而,最让以西结心神剧震的,并非这宫殿的宏伟,而是通往宫殿深处那高耸王座的、漫长台阶两侧的景象。
台阶两侧,每隔数步,便肃立着一名身披全副甲胄的战士。
他们的铠甲风格统一,漆黑如墨,造型狰狞,覆盖全身,连面部都被带有弯曲犄角与獠牙装饰的狰狞头盔所掩盖。甲胄关节处延伸出锐利的骨刺,背后飘扬着深红如血的披风。
他们手持样式统一、长达三米、刃部如同新月般弯曲的巨大镰刀,镰刃闪烁着冰冷的金属寒光。
他们一动不动,如同用最坚硬的黑色岩石雕刻而成的雕塑,唯有头盔眼部的缝隙后,隐约可见两点微弱但无比稳定的暗红色光芒,如同沉睡的火山。
精锐。
无可置疑的、远超之前所见的、真正的吸血鬼精锐军团!
他们散发出的气息凝练、冰冷、充满纪律性,仅仅只是静立于此,那股汇聚起来的肃杀与威压,就几乎要让空气冻结!
而他们的姿态,并非迎敌,而是……如同最忠诚的卫队,在迎接、在拱卫着某位至高无上的存在,踏上这通往王座的阶梯!
以西结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
巨镰吸血鬼静静地走到以西结身侧稍前的位置,微微侧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那沙哑的声音中带着前所未有的、近乎虔诚的庄重:
“主人,请前行。最后的阻碍,亦是最后的试炼,就在前方。撒迦利亚……正在等待着您,完成他最后的……职责。”
职责?
以西结心中那不祥的预感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得越来越紧。
他握着斩剑和凯兰遗剑的手,因为用力而骨节发白,左臂的伤痛在此刻仿佛都被这沉重的压力所暂时掩盖。
他看了一眼台阶两侧那些沉默的、仿佛随时会苏醒的黑色雕像,又看了一眼巨镰吸血鬼那不容置疑的姿态。
没有退路。
他深吸了一口那冰冷而沉重的空气,迈开了脚步。
靴子踏在光滑如镜的黑色石阶上,发出清晰而孤独的“嗒、嗒”声,在这空旷死寂的宫殿中回荡。
两侧的吸血鬼精锐纹丝不动,甚至连那暗红的眸光都未曾偏移分毫,仿佛他真的只是这宫殿理所当然的主人,正在回归他的王座。
这无声的“认可”与“迎接”,比任何刀剑相加都更让以西结感到毛骨悚然与自我厌恶。
他一步一步,向上攀登。
台阶漫长,仿佛没有尽头。每一级,都像踏在他摇摇欲坠的信念与理智之上。
终于,他踏上了最后一阶,来到了宫殿的最高处,那片最为开阔的平台。
平台尽头,没有王座。
只有一个巨大而粗糙的、由某种暗沉金属锻造而成的十字形刑架,深深嵌入地面的石基之中。
刑架之上,用粗大沉重、刻满亵渎符文的黑色锁链,捆绑着一个身影。
那人穿着一身破烂不堪、几乎难以辨认原本颜色的守夜人灰袍,布料与凝固的血污、尘土粘结在一起。
他低垂着头,花白凌乱的头发披散下来,遮住了面容。
他的双手双脚被锁链死死扣在刑架的横梁与立柱上,身体以一种极其痛苦、扭曲的姿势被拉伸着,仿佛受难的圣徒,又像被困的野兽。
尽管形容凄惨,尽管气息微弱到近乎消散,但以西结还是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身影。
“父亲……!”
以西结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难以置信的惊骇与刻骨的悲痛!
他下意识地向前冲去,甚至忘记了周围的危险,忘记了所有的疑虑与恐惧!
是撒迦利亚!
他苦苦寻找的养父,守夜人的裁决者,竟然被如此亵渎地囚禁在此,受尽折磨!
就在以西结即将冲近刑架的瞬间,一道黑影闪过,巨镰吸血鬼无声地挡在了他的身前。
“主人,请冷静。” 巨镰吸血鬼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抗拒的意味,“您看到的,只是表象。他的灵魂,早已被阿加斯的秩序之火灼烧殆尽,又被他的意志碎片污染。”
“此刻束缚于此的,不过是一具充斥着痛苦、执念与最后一丝扭曲守护本能的空壳。解开枷锁,释放出来的,绝非您记忆中的父亲,而是……徘徊于此地最深处的、最为危险的守护者。”
“你胡说!” 以西结目眦欲裂,纯白的左眼中血丝遍布,右眼传来剧烈的刺痛,“让开!我要救他!”
他试图绕过巨镰吸血鬼,但对方的身影如同鬼魅,总能精准地挡住他的去路。
“救他?” 巨镰吸血鬼发出低沉的笑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讥诮与怜悯,“如何救?用您那尚未完全觉醒的光明之力净化这深入灵魂的污染?还是用您血脉中的黑暗去安抚这具憎恶一切吸血鬼的躯壳?”
他的目光扫过撒迦利亚身上那些锁链:“这些枷锁,并非为了折磨,而是……封印。封印着他最后那点失控的、极具破坏力的力量,一旦打开……”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经再清楚不过。
以西结死死盯着刑架上那无声无息的身影,巨大的痛苦几乎要将他撕裂。一边是养父受难的景象,一边是巨镰吸血鬼冷酷的警告。他该相信什么?他能怎么做?
“证明给我看。” 以西结的声音如同从牙缝中挤出,他死死盯着巨镰吸血鬼,“打开枷锁。如果他……如果他真的像你说的那样……我会亲手……结束他的痛苦。”
说出最后几个字时,以西结的声音在颤抖。这几乎是他能做出的、最残酷也最无力的抉择。
巨镰吸血鬼那余烬般的眼眸微微闪烁,似乎对以西结的“觉悟”感到一丝满意。他没有再劝阻,只是微微颔首:“如您所愿,主人。但愿您……不会后悔亲眼目睹这最后的真相。”
他缓缓走向刑架,伸出一只覆盖着臂铠的手,轻轻按在那些粗大的黑色锁链交汇处的核心锁扣上。暗红色的光芒从他手中亮起,如同活物般沿着锁链上的亵渎符文快速蔓延。
“咔嚓……咔嚓……”
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那些沉重的锁链开始如同苏醒的毒蛇般蠕动、松脱,最终从撒迦利亚的手腕脚踝处滑落,沉重地砸在地面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失去了锁链的束缚,撒迦利亚那扭曲的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却依旧低垂着头,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只是一具早已失去生命的空壳。
以西结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剑的手心满是冷汗。
时间仿佛凝固了几秒。
“嗬……”
一声极其轻微、仿佛从破碎风箱中挤出的喘息声,从撒迦利亚低垂的头颅下传来。
紧接着,他那双被锁链长期禁锢、早已变形扭曲、指甲尖利如同兽爪的手,极其缓慢地……动了一下手指。
然后,是手臂。
他一点一点地,极其艰难地,试图抬起头。
动作僵硬,关节发出“嘎吱”的、仿佛生锈金属摩擦般的声响。
终于,他抬起了头。
花白凌乱的头发向两旁滑落,露出了他的脸。
以西结的呼吸瞬间停滞。
那张曾经威严、慈祥、充满智慧与力量的脸庞,此刻布满了纵横交错的、仿佛被火焰灼烧又强行愈合的狰狞伤疤,皮肤呈现出一种死灰般的青白色,干瘪地紧贴着骨骼。
他的眼睛……
没有眼白,没有瞳孔。
只有一片纯粹的、如同最深渊狱火般的、不断翻涌蠕动的暗红色!
那红色如此浓郁,如此疯狂,仿佛容纳了无尽的痛苦、暴戾、以及一种彻底的非人兽性!
他的嘴唇干裂,微微张开,露出尖锐的、不属于人类的獠牙。
这哪里还是撒迦利亚?
这分明是一头从最深地狱爬出的、失去了所有理智与人性的……怪物!
“父……亲?” 以西结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声音干涩,带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
然而,回应他的,是撒迦利亚喉咙里发出的、如同野兽被激怒般的低沉咆哮!
“吼——!!!”
那双翻涌着暗红疯狂的眼睛,瞬间锁定了以西结!不,更准确地说,是锁定了他身上那属于守夜人的气息,以及……他右眼血脉中传来的、属于吸血鬼的“污秽”!
在撒迦利亚彻底扭曲的认知中,这两者结合在一起,构成了最极致的亵渎与仇恨的目标!
“杀……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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