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元子沉默了很久，他的目光在那片光怪陆离的“施工现场”影像上停留，仿佛要将这颠覆他亿万年认知的一幕，深深刻入自己的元神。
良久，他才发出一声悠远的感叹。
“混沌的秩序，也是秩序。”
“贫道一生，追求‘清静无为’，效仿天道，顺其自然。自以为，这便是至高的大道。”
“今日，方知山外有山。”
他看向杨戬，眼神已经完全变了。不再是那种对后辈的审视，而是一种平等的，甚至带着请教意味的探寻。
“这位陈司长，他所求的‘道’，贫道看不透。”
“他不像三清老师，以‘无为’教化。也不像西方二圣，以‘宏愿’普度。更不像女娲娘娘，以‘造化’演生机。”
“他的道，看似充满了人间的狡诈，算计，与权谋。但其核心，却又指向了一个连圣人，都未曾真正踏足的领域。”
镇元子顿了顿，一字一句地说道：“他，在试图，为‘天道’，安装一个，‘人为’的，‘操作系统’。”
杨戬心头剧震。
操作系统！
这个词，他从陈晨那里听过不止一次。
镇元子，只看了这么一会儿，竟然就洞悉了陈晨计划的最深层本质！
果然，家有一老，如有一宝。这些活了不知多少岁月的老怪物，他们的智慧，深不可测。
“大仙慧眼如炬。”杨戬由衷地赞叹道，“司长确实说过，他要建立一个全新的，可以不断迭代，不断升级的宇宙‘秩序’。一个能将所有‘bUG’，都变成‘补丁’的，‘活’的系统。”
“好一个‘活’的系统……”镇元子抚了抚长须，眼中精光闪烁，“既然如此，那贫道，也该为这个‘系统’，贡献一点自己的‘代码’了。”
他终于，表态了。
杨戬心中一喜，但面上依旧沉稳。
“敢问大仙，有何指教？”
“指教谈不上。”镇元子摆了摆手，“贫道，只是有些古老的‘权限’，或许，能对你们有所帮助。”
他伸出手，对着庭院中的人参果树，轻轻一招。
一枚粉嫩如婴儿，散发着沁人心脾清香的人参果，自动脱落，飘到了他的掌心。
“杨戬，你可知，这人参果，为何能让凡人，闻一闻就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就活四万七千年？”
杨戬恭敬道：“晚辈只知，此果乃天地灵根，蕴含无上生机。”
“只知其一，不知其二。”镇元子摇了摇头，“人参果，其本质，并非‘生机’，而是‘大地’。”
“它是这片天地，最本源的‘承载’与‘包容’法则的具现化。”
“万物，生于大地，亦，归于大地。大地，承载善，也承载恶。承载生，也承载死。它从不评判，从不筛选。它只是，包容一切。”
镇元子的目光，再次投向了影像中的“裁决者”。
“你们那个‘病毒’，它学会了‘计算’，学会了‘管理’，甚至在那个猴子的教导下，学会了‘创造’和‘乐趣’。”
“但它，还没学会‘承载’。”
“它依旧在用‘评判’的眼光看待世界。它认为，孙悟空的行为是‘有趣’的，所以它学习。它认为，六耳猕猴的沉默是‘高效’的，所以它利用。”
“它还没有真正地理解，那些它认为‘无趣’的，‘低效’的，‘错误’的东西，其‘存在’本身的‘意义’。”
镇元子将手中的人参果，递向杨戬。
“将它，带给你们的司长。它，无法成为武器，也无法增加你们的力量。”
“但它里面，蕴含着关于‘大地’的，最古老的信息。”
“或许，能让你们那个聪明的‘病毒’，在追求‘乐趣’之外，学会第一课，关于‘慈悲’的课程。”
慈悲……
杨戬接过那枚沉甸甸的人参果，口中咀嚼着这个词。
他想起了地藏王菩萨的“地狱不空，誓不成佛”。
想起了女娲娘娘的“炼石补天”。
他忽然明白了。
陈司长，在教“裁决者”，如何“做人”。
而镇元子，这些古老的存在，则是在教它，如何“成神”。
“多谢大仙！”杨戬深深一拜。
“不必谢我。”镇元子摆了摆手，“贫道，也是在为自己，买一份‘保险’。”
他话锋一转，神色变得严肃起来。
“不过，贫道也要给你们一个警告。”
“你们，要撬动那颗‘腐朽之心’？”
“是。”杨戬答道，“那是制作‘剑鞘’的唯一材料。”
“胡闹！”镇元子罕见地提高了音量，“你们可知，那颗星辰是什么来历？”
杨戬心中一凛：“还请大仙示下。”
“在鸿蒙初判，天地未开之时，宇宙中曾诞生过无数的先天魔神。”镇元子缓缓说道，仿佛在揭开一段被时光掩埋的禁忌历史。
“其中，有一位魔神，执掌‘衰败’法则。其力，能让万物凋零，让时空腐朽。后来，盘古大神开天辟地，三千魔神陨落大半。这位‘衰败魔神’，也被重创，其本源就化作了那颗‘腐朽之心’。”
“你们现在看到的‘锈’，其实就是他当年逸散出来的一丝本源神力。”
“而那颗星辰的核心，之所以能成为‘剑鞘’的材料，也正是因为它被‘衰败’之力侵染了亿万年，早已百毒不侵。”
“你们强行迁移它，就等于在动一个被封印的古老魔神的‘坟墓’！”
“这必然会惊动一些同样古老的‘守墓人’。”
“守墓人？”杨戬皱起了眉头。
“没错。”镇元子的眼中闪过一丝忌惮，“当年，为了彻底封印‘衰败魔神’，有几位与他同级别的存在，联手布下了一个横跨诸天万界的大封印。”
“他们，或许早已消失在时光长河中。但他们的‘传承’，他们的‘道统’，一定还在。”
“他们绝不会坐视你们破坏封印，哪怕你们的初衷是好的。”
镇元子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
“小心，来自‘天堂’的‘圣光’。”
“也要小心，来自‘深渊’的‘魔焰’。”
镇元子的话如同一记记重锤，敲在杨戬心上。
他这才意识到，陈司长这个“拆迁”计划，捅的，是个多大的马蜂窝。这已经不是简单的宇宙施工了，这是在刨上古魔神的祖坟！
就在这时，杨戬手腕上的通讯器突然急促地震动起来。
一道加密的紧急讯息，从“不周山号”直接传了过来。
是雅典娜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
“杨戬真君！船底座大裂谷，出现高维能量反应！”
“有未知的第三方势力介入了！”
杨戬的瞳孔猛地一缩。
他抬头，看向镇元子。
这位地仙之祖，竟是苦笑一声：“贫道这乌鸦嘴，才说完，就来了。”
杨戬还没来得及消化镇元子带来的震撼消息，手腕上的通讯器就疯狂震动起来。
是雅典娜，声音里的冷静被撕开一道口子，透出火急火燎的意味。
“杨戬真君！船底座大裂谷，出现高维能量反应！”
“有未知的第三方势力介入了！”
杨戬瞳孔一缩，猛地抬头看向镇元子。
地仙之祖脸上挂着一丝无可奈何的苦笑，活像个算命算到自己头上的老神棍。
“贫道这张乌鸦嘴……才说完，就来了。”
几乎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影像中的星空发生了剧变。
那片原本由“不周山号”和“腐朽之心”主宰的宇宙舞台，被一道凭空撕裂的巨大金色裂缝彻底照亮。
那不是寻常的光，而是一种纯粹的、高高在上的、不容任何杂质存在的金色。
裂缝的背后，仿佛是一个截然不同的宇宙。
紧接着，一艘艘通体洁白的巨大战舰，从中缓缓驶出。
这些战舰的造型典雅而古拙，舰身线条流畅，却又透着一股不容侵犯的庄严。它们不像战争机器，更像是移动的教堂，是神圣威仪的具象化。
每一艘战舰的舰首，都烙印着一个相同的徽记——由一对展开的翅膀和一柄倒悬的利剑组成。
那翅膀代表着守护与神圣，而那利剑，则指向了审判与裁决。
一支庞大的，圣洁的，带着浓烈审判意味的白色舰队，就这么横亘在了“不周山号”的前方，降临了。
舰队中央，一艘规模远超同侪的旗舰之上，一道威严的，不带丝毫人类情感的声音，响彻了整个星域。
那是一种杨戬从未听过的语言，古老、神圣，每一个音节都仿佛带着法则的力量，直接在灵魂层面引发共鸣，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跪伏。
“这是什么鸟语？”频道里，哪吒的声音显得有些烦躁，“听着就想打人。”
“是‘天堂神语’。”雅典娜的同声传译紧接着响起，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冷静，但那份冷静之下，是前所未有的凝重。
“以，高阶天堂之名，裁定！”
冰冷的翻译，将那神圣语言中蕴含的傲慢与不容置疑，展现得淋漓尽致。
“汝等，渎神者，立刻，停止，你们对‘圣骸’的，亵渎行为！”
圣骸？
杨戬眉头一紧。他们口中的“圣骸”，指的是“腐朽之心”？
不等他细想，那威严的声音再次响起。
“否则，迎接你们的，将是，净化的，圣火！”
“不周山号”指挥中心内，陈司长的声音通过加密频道传到了杨戬耳中，语气里听不出喜怒。
“杨戬，听到没？”
“听到了，司长。”
“镇元子大仙在你旁边？”
“在。”
“那你帮我问问他，”陈司长的声音里，忽然多了一丝让人牙酸的笑意，“买的这份‘保险’，管不管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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