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都的初冬,一场寒雨不期而至,冰冷的雨点敲打着“玫艺空间”的玻璃窗,在外界朦胧的水汽中晕染开一片模糊的光影。空间内部却温暖而宁静,布展工作已近尾声,只待最后的细节打磨和开幕式的来临。黄亦玫正和助理小杨核对开幕酒会的最终嘉宾名单,神情专注。
就在这时,前台的电话转到内线,小杨接起后,脸上露出一丝为难的神色,捂住话筒低声对黄亦玫说:“亦玫姐,是……方先生,他说有急事想见你。”
方协文?黄亦玫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离婚后,除了关于女儿黄舒的必要沟通,他们几乎不再联系。他此刻突然找来,还是直接找到工作地方,所谓“急事”,让她心头掠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她沉默了几秒,对小杨说:“告诉他我在忙,如果是为了小舒的事情,可以在电话里说,或者约其他时间。”
小杨依言转达,但片刻后又面露难色:“玫姐,他说……不是小舒的事,是他自己的事,非常紧急,一定要当面跟你谈,说他就在楼下等着。”
黄亦玫深吸一口气,离婚前方协文那种遇到困难就习惯性依赖她、甚至有些道德绑架的姿态,她太熟悉了。她不想在工作场合与他纠缠,但更不想他一直在楼下徘徊,影响不好。
“让他上来吧,在会客区。”她最终说道,语气平静,却带着明确的界限感。
几分钟后,方协文被小杨引到了相对独立的会客区。他穿着一件看起来有些皱巴巴的西装,头发被雨水打湿,一缕缕贴在额前,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和焦虑,眼下的乌青显示出他近期的睡眠不足。与几年前相比,他显得落魄了许多,身上那股曾经努力维持的、小镇做题家式的骄傲和上进心,似乎也被现实磨去了大半。
黄亦玫走过去,在他对面的沙发坐下,没有寒暄,直接问道:“有什么事?我这边很忙。” 她的语气疏离而客气,如同对待一个普通的访客。
方协文搓了搓手,眼神有些闪烁,不敢直视黄亦玫:“亦玫……我知道我不该来打扰你。但我真的没办法了。” 他声音干涩,带着一股颓丧之气。
“我的公司……就是那个互联网社区团购项目,之前看着势头挺好,融到了A轮,但最近……最近扩张太快,资金链断了。新的投资方临时变卦,供应商天天堵门催款,员工的工资也快发不出来了……” 他语速越来越快,情绪有些激动,“眼看就要……就要破产清算了。我投入了所有身家,还……还借了不少钱。”
黄亦玫安静地听着,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心中却是一片冷然。她对他创业的艰辛并无兴趣,更不同情。路是他自己选的,风险自然也该他自己承担。
方协文见她毫无反应,心中更急,身体前倾,语气带上了恳求:“亦玫,我知道我以前有很多做得不对的地方,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小舒。但看在……看在我们夫妻一场的份上,看在小舒的面上,你……你能不能帮帮我?”
他终于说出了此行的目的。
黄亦玫抬起眼,目光清冷地看着他:“方协文,我很抱歉听到你公司的困境。但是,我想你找错人了。我只是一个刚起步的小小艺术空间的主理人,自身难保,没有能力,也没有义务帮你解决资金问题。”
她的拒绝干脆直接,没有一丝犹豫。
方协文像是被刺了一下,急忙道:“不,不是让你直接出钱!我知道你现在也不宽裕。但是……但是我听说,‘玫艺空间’现在很受关注,还和哲略资本那样的大基金会合作了!你……你现在接触的圈子不一样了!” 他眼中燃起一丝希望的火苗,却又因为难以启齿而显得更加卑微,“你能不能……能不能帮我引荐一下哲略资本的投资人?或者,哪怕只是跟苏哲先生提一句,让他那边的人看看我的项目?以哲略的实力,哪怕只是指尖缝里漏一点资源,就够我渡过这次难关了!”
他终于图穷匕见。他想利用的,是她如今因工作而建立起来的人脉,尤其是……苏哲那条线。
黄亦玫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荒谬感和被冒犯的怒意。他竟然把主意打到了这上面!他凭什么认为她会为了他,去动用这种极其敏感且不属于她个人的资源?更何况是去向苏哲开口?
“方协文!”她的声音陡然提高,带着不容置疑的冷厉,“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她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神锐利如刀:“第一,我和哲略资本是纯粹的工作合作关系,我没有任何立场,也绝不会为了私事,尤其是你的私事,去向他们开口求助!这是最基本的职业操守和做人底线!”
“第二,”她的语气更加冰冷,“我们早就离婚了,在法律上和情感上都没有任何瓜葛。你的公司是死是活,是你自己的事情。我没有责任,更没有义务为你兜底!请你搞清楚这一点!”
方协文被她的话刺得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他也激动地站起来:“黄亦玫!你怎么能这么绝情?!我们好歹夫妻一场,还有小舒!你就眼睁睁看着我一无所有,看着小舒有个破产负债的爸爸吗?这对她有什么好处?!”
他又试图用女儿来绑架她。
黄亦玫只觉得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她冷笑一声:“方协文,收起你这套吧!当初你忙于创业,对家里不管不顾,对小舒关心多少你自己心里清楚!现在公司不行了,才想起来你是小舒的爸爸?你创业成功时,可曾想过要多分给我们母女什么吗?现在失败了,倒想起用亲情来绑架我了?我告诉你,不可能!”
她的言辞如同鞭子,抽打在方协文最后的尊严上。他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
黄亦玫却已经不想再听下去,她指着门口,语气斩钉截铁:“方协文,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清楚了。我不会帮你,也帮不了你。请你立刻离开,不要影响我的工作。以后除了关于小舒的必要事情,请不要再来找我。你的路,你自己走!”
她的姿态决绝,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方协文看着她冰冷而坚定的眼神,知道再说什么都是徒劳。他最后一点希望也破灭了,像被抽走了所有力气,颓然地低下头,喃喃道:“好……好……黄亦玫,你够狠……” 然后,他像一抹游魂般,踉跄着转身,消失在了雨幕中。
黄亦玫站在原地,看着窗外他离去的背影,胸口剧烈起伏着,不是因为不舍或同情,而是因为被激怒和被无耻要求所引发的情绪波动。但很快,她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小杨担忧地走过来:“亦玫姐,你没事吧?”
黄亦玫摇摇头,眼神重新变得清明而坚定:“我没事。一个不相干的人罢了。” 她转身,重新走向办公桌,拿起那份嘉宾名单,“我们继续。”
窗外的雨还在下,但“玫艺空间”内的温暖与宁静,仿佛将一切的寒冷与混乱都隔绝在外。黄亦玫知道,她的人生早已翻过了有方协文的那一页。无论是成功的他,还是失败的他,都与她无关了。她的堡垒,只能由她自己来守护,她的未来,也只能靠她自己一步步去开拓。任何试图将她拉回过去,或者利用她现在拥有的一切的人,都会被她毫不犹豫地、坚定地拒之门外。
纽约,哲略资本总部
苏哲刚刚结束一个关于东南亚新能源投资的冗长视频会议,略显疲惫地揉了揉眉心。首席助理艾米丽的内线电话便接了进来,语气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谨慎。
“苏先生,有一位自称方协文的先生,没有预约,但坚持要见您,说是……关于黄亦玫女士的事情,非常紧急。” 艾米丽的措辞很小心,她知道任何与“黄亦玫”这个名字相关的信息都需要格外处理。
苏哲的眉头瞬间蹙紧。方协文?黄亦玫的前夫?他来找自己做什么?还是以“关于黄亦玫”为名?一种混合着不悦和警惕的情绪在他心中升起。
“让他到三号会客室。” 苏哲的声音冷了下来。他倒要看看,这个人想玩什么把戏。
在三号会客室——一个用于接待非重要或潜在麻烦访客的、相对隐蔽的房间——苏哲见到了方协文。与他之前在“玫艺空间”看到的落魄形象相比,眼前的方协文更多了几分狗急跳墙的焦躁和一种近乎谄媚的卑微。他身上的西装依旧皱巴巴,眼神游移不定,看到苏哲进来,立刻从沙发上弹起来,脸上堆起极不自然的笑容。
“苏……苏先生,冒昧打扰,实在抱歉!” 方协文搓着手,语气急促。
苏哲没有坐下,只是站在门口附近,双手插在西裤口袋里,姿态疏离而充满压迫感。“方先生,我的时间很宝贵。直接说明你的来意。” 他甚至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了主题。
方协文被他冰冷的态度噎了一下,脸上的笑容更加僵硬,他咽了口唾沫,硬着头皮说:“苏先生,是……是这样的。我听说您的哲略资本实力非常雄厚,投资了很多有潜力的项目。我……我目前也在创业,做了一个互联网社区团购平台,模式很新,前景很好!只是最近遇到了一点小小的资金周转问题……”
苏哲面无表情地听着,心中已然明了。原来是来拉投资的。而且,是走投无路,甚至可能查到了他与黄亦玫曾有旧谊,才病急乱投医找到这里。
“……只要一点点资金,就能盘活整个项目!未来回报绝对可观!” 方协文努力推销着自己的项目,但言语空洞,缺乏扎实的数据和逻辑支撑,“我知道,以您的眼光可能看不上我们这种小项目,但……但看在……看在我和亦玫曾经是夫妻的份上,看在……看在我们共同的孩子小舒的份上,请您……请您务必帮帮我!拉我一把!”
他终于还是把“黄亦玫”和“孩子”当作了最后的筹码,说了出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乞求、尴尬和一丝孤注一掷的期盼。
会议室的空气仿佛瞬间降至冰点。
苏哲的眼神骤然变得锐利无比,如同鹰隼盯住了猎物。他向前迈了一小步,虽然动作不大,但那股久居上位的强大气场瞬间弥漫开来,压得方协文几乎喘不过气。
“方先生,”苏哲的声音不高,却字字如冰珠砸落,“首先,我对你的创业项目没有任何兴趣。哲略资本的投资,基于严谨的市场分析、团队评估和战略协同,不掺杂任何个人感情因素,更不会因为任何‘看在某人情分上’的理由进行投资。你的项目,不符合我们的标准。”
他的拒绝干脆利落,没有任何转圜余地。
方协文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苏哲继续道,语气更加冰冷,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鄙夷:“其次,也是最重要的一点。请你,不要在任何场合,试图利用黄亦玫女士,或者你们的孩子,作为你谋求利益的工具。这非常、非常的不体面,也极其令人不齿。”
他盯着方协文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你和黄女士已经离婚,你们各自有各自的生活和道路。她的成就,是她自己努力的结果,与你无关,更不应该成为你用来攀附关系的阶梯。请你记住这一点,并且,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或者试图通过任何与她相关的人来接近我。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
苏哲的话,像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精准而残忍地剖开了方协文所有不堪的心思和企图,将他最后一点尊严也剥落殆尽。
方协文站在那里,脸色灰败,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在苏哲那绝对的实力和冰冷的蔑视面前,他感觉自己像一只渺小的蝼蚁。
“送客。”苏哲不再看他一眼,对门口的助理吩咐道,然后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了会客室。
纽约,家中游戏室
晚上,苏哲回到位于上东区的家中。他将白天的冰冷和算计彻底关在门外。脱下西装,换上舒适的家居服,他走进了孩子们的游戏室。
六岁的苏沐正在地板上搭建一个复杂的乐高城堡,四岁的苏安在一旁“帮忙”,实际上是在搞破坏,而两岁的小苏念则坐在地毯上,咿咿呀呀地抱着一个毛绒兔子。
“爸爸!”看到苏哲,三个孩子都兴奋地围了上来。
苏哲脸上露出了真正放松而温暖的笑容。他一把抱起小苏念,在她粉嫩的脸颊上亲了一口,然后蹲下身,看着苏沐的乐高城堡,认真地给出建议:“沐沐,这里是不是可以加一个吊桥?这样骑士才能进出。”
“对哦!爸爸你真聪明!”苏沐眼睛一亮,立刻开始翻找零件。
他又看向苏安,拿起一块积木:“安安,我们来给城堡建一个高高的了望塔好不好?你来找所有红色的积木。”
“好!”苏安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积极地开始搜集红色积木。
他坐在地毯上,小苏念在他怀里咯咯直笑,苏沐和苏安围绕在他身边,叽叽喳喳地说着童言稚语。这一刻,他不是哲略资本的掌舵人,不是那个在谈判桌上叱咤风云的苏先生,他只是三个孩子的父亲,享受着天伦之乐。灯光柔和,房间里充满了孩子们的欢笑和玩具的声响,温暖而踏实。
好父亲形象背后的沉思
然而,在这温馨的表象之下,苏哲的内心却并非全然的平静。白天方协文的出现,像一枚投入深湖的石子,虽然被他以强势姿态迅速处理,却不可避免地激起了一些关于人生选择的沉思。
他看着怀中小女儿纯真无邪的笑脸,看着大儿子专注认真的神情,心中感慨万千。
方协文的选择,是为了所谓的“创业成功”,不惜放下尊严,甚至试图利用过去的关系,最终却落得如此狼狈不堪。而他苏哲,选择了另一条路——或许在感情上有过遗憾和伤痛,但他牢牢抓住了事业,构建了如今庞大的商业帝国,也拥有了许红豆这样智慧得体的妻子和三个可爱的孩子。他给了他们最优渥的生活,最坚实的庇护。
他想起黄亦玫,她选择了离婚,独自带着孩子,在艺术的道路上艰难却坚定地跋涉,面对前夫的纠缠,她态度坚决;面对他提供的潜在帮助(通过基金会),她保持了距离,维护着自身的独立。她也选择了她的路,一条或许更艰难,却更能遵从内心的路。
不同的选择,导向了截然不同的人生境遇。
他拥抱着儿女,感受着这份沉甸甸的幸福和责任。他庆幸自己当年的选择和取舍,虽然过程不乏痛苦,但结果,他守护住了他认为更重要的东西——事业、家庭、社会地位。那些青春年少的炽热情感,如同遥远星空中黯淡下去的星辰,虽然曾无比明亮,但终究被更现实、更庞大的引力所捕获,成为了记忆背景里的一部分。
许红豆的洞察与静默
许红豆端着一盘切好的水果走进游戏室,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父慈子孝的温馨画面。她脸上露出温柔的笑意,将水果放在茶几上。
她敏锐地察觉到苏哲眼神深处那一闪而过的、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她大概能猜到与白天那个不速之客有关,也与那个始终存在于他们生活背景音里的名字有关。
但她什么也没问。
她只是走过去,自然地坐在苏哲身边,拿起一块苹果递给伸手来要的苏安,然后对苏哲轻声说:“沐沐今天的家长会,老师又表扬他了,说他逻辑思维能力很强,像你。”
苏哲回过神来,看向妻子,对上她平静而带着笑意的目光。那目光里有关心,有理解,更有一种深沉的、经过风雨考验后的信任。她知道他处理好了,她也相信他能处理好。她不需要追问细节,不需要表达担忧,她用这种不动声色的方式,告诉他,家在这里,她在这里。
苏哲心中最后一丝因白天插曲而产生的波澜,在她温柔而坚定的目光中彻底平复。他伸出手,轻轻握了握许红豆的手,一切尽在不言中。
“是吗?像我好啊。”他笑着回应关于儿子的话题,将注意力完全拉回到眼前的家庭时光中。
窗外,纽约的夜色繁华璀璨。窗内,游戏室的灯光温暖宁静。苏哲清晰地意识到,他现在拥有的、需要守护的,是什么。而那些过去的、不该再有的涟漪,无论是方协文带来的麻烦,还是内心深处因黄亦玫而起的些微波澜,都必须在理智的堤坝前,彻底止息。他的人生选择,早已注定。
喜欢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请大家收藏:(m.motanshuwu.com)玫瑰的故事,心火灼灼墨坛书屋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