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刚透,山道尽头连着一条土路。
土路通向小镇的石板门。
杜守拙走在前头。
脚步没停。
肩上行囊压着旧伤,他没去扶。
杜清漪跟在后面半步。
手拢在袖口,指尖微动。
她抬头看了眼门楼,又低头看脚下的路。
两人穿过门洞。
街上人影稀疏。
几家铺子刚开板,药馆门前摆着晒药的竹匾。
杜守拙忽然收步。
前方三人围住一个老农。
老农跪在地上,怀里抱着一捆草药。
一人抬脚踹他胸口,药散了一地。
“少一文都不行?”那人吼。
“昨日说好三十文,我给了二十!”
老农咳了一声。
“三……三十七文是市价。”
“你敢顶嘴?”
另一人揪住他衣领,拳头砸下去。
杜守拙站着没动。
眼睛盯着那几只脚。
他想起十年前的那个早晨。
火光冲天,村口有人跪着求饶。
没人出手。
也没人说话。
现在他又看见了。
一样的姿势,一样的沉默。
街边已有五六人停下来看。
没人上前。
一个妇人拉孩子进屋,门缝里还往外瞧。
“外地人别管闲事。”
旁边卖饼的摊主低声说。
“那是孙家药坊的伙计,惹不起。”
杜守拙没回头。
左手慢慢抚过腰间铜锁。
锁片冰凉。
他往前走。
灰布鞋踩上青石板。
一步,两步。
打人的人听见动静,扭头看。
“干什么的?”
杜守拙停在三步外。
“住手。”
那人愣了一下。
随即笑出声。
“哟,还有不怕死的。”
他松开老农,转身面对杜守拙。
个头比杜守拙矮半个头,脖子粗,脸上有疤。
“你是他亲戚?”
“不是。”
“朋友?”
“也不是。”
“那你算哪根葱?”
杜守拙没答。
右手垂在身侧,离刀柄三寸。
围观的人开始小声议论。
“疯了吧,一个人来招惹孙家。”
“看他穿得破破烂烂,穷鬼一个。”
“刚才那老药农也是,多要三文钱,值得挨打?”
杜清漪站在人群边缘。
她没有靠近。
只是把身子往旁边让了半步,空出前路。
杜守拙眼角扫见她动作。
手指动了一下。
打人者突然冲上来。
一拳直奔面门。
杜守拙头偏半寸。
拳风擦过耳侧。
他不出刀。
也不后退。
反手抓住对方手腕,拧转下压。
那人膝盖撞地,发出闷响。
另外两个扑上来。
一个挥拳,一个抄起扁担。
杜守拙左脚横扫,踢中挥拳者小腿。
那人踉跄。
扁担落下时,他已侧身闪开。
顺势一撞,持扁担者撞上药馆门柱。
第三个刚动,杜守拙右手终于搭上刀柄。
刀未出鞘,只轻轻一推。
刀鞘撞在那人喉结下方。
他仰面倒地,捂着脖子喘气。
三个打手全趴下了。
一个咳血,一个揉膝盖,一个还没爬起来。
街上静了几息。
然后人群往后退。
像被什么推着一样。
卖饼的摊主缩回身子。
门缝里的女人把门关死了。
只有杜清漪还站在原地。
她看着哥哥的背影,手指从袖子里伸出,轻轻握了下。
杜守拙蹲下。
伸手把老农扶起。
老农满脸是血,牙齿掉了半颗。
他抖着手想捡药,指尖碰到了一片枯叶。
“别捡了。”杜守拙说。
“他们不会让你带走。”
老农摇头。
“这是给病人抓的……不能丢。”
杜守拙看向药馆。
门内站着一个人。
花白胡子,青布长袍,手里拿着药杵。
他没出来。
也没叫人。
只是站在阴影里,看着外面发生的一切。
杜守拙注意到他的眼睛。
不慌,不惊,也不怒。
像在看一场早就知道结果的戏。
他扶着老农站起来。
“你能走吗?”
老农点头。
腿软,但能撑住。
杜守拙把他带到墙边靠着。
转身走向药馆门口。
老郎中没动。
药杵还在手里。
两人相距五步。
中间是一地散落的草药。
“你是这家医馆的人?”杜守拙问。
“是。”
“你看见他被打,为什么不救?”
老郎中低头看了看药杵。
“救了,明天会有更多人被打。”
“所以你就看着?”
“有时候,活着比救人重要。”
杜守拙盯着他。
这个人不像别的医生。
他说话像在称药,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但他眼神深处有东西。
藏得很深。
杜守拙忽然想起妹妹手腕上的锁痕。
十年。
她也是这样活下来的。
他转身要走。
“你叫什么名字?”老郎中突然问。
“杜守拙。”
“你刚才动手,是为了他?”
“不是。”
“那是为了谁?”
“为了下次有人被打的时候,”
杜守拙看着地上那堆药,
“能有人站出来。”
老郎中沉默。
药杵轻轻敲了下地面。
杜守拙正要离开,忽然察觉异样。
他回头看。
老郎中的左手袖口滑出半截绳子。
暗红色,打了七个结。
和他在刘撼山密室里见过的一样。
他脚步一顿。
老郎中迅速把袖子拉下。
动作快得不像老人。
杜守拙没点破。
只是把手放回刀柄上。
他走回杜清漪身边。
“我们先离开这里。”
杜清漪点头。
两人并肩往街里走。
身后传来药馆关门的声音。
很轻。
杜守拙走出十步,忽然停下。
他摸了下左腕刺青。
“守”字边缘有些粗糙。
他抬头看天。
太阳出来了。
照在药馆的牌匾上。
“济世堂”三个字漆色发黑。
他记住了这个地方。
远处传来鸡叫声。
街角有个小孩在玩石子。
杜守拙往前走。
脚步依旧稳。
但右手始终没离开刀柄。
他知道这地方不对。
可他现在不能动。
妹妹还在身边。
她刚走出黑暗。
他得先安顿她。
等她睡下,等她不再夜里惊醒。
他再来找这个老郎中问清楚。
他走过一家布店。
门口挂着蓝布帘。
杜清漪忽然停下。
“我想买块布。”
杜守拙点头。
“买。”
她走进去挑布。
手指抚过一匹素色细棉。
杜守拙站在门外。
目光扫过街道。
药馆方向没有人出来。
也没人跟踪。
他松了半口气。
杜清漪抱着布走出来。
“可以走了。”
杜守拙接过布,放进行囊。
布很轻。
但他觉得比铜锁还沉。
他带着妹妹继续往前走。
阳光照在两人身上。
影子拖得很长。
街尽头有家客栈。
木门开着,伙计在扫地。
杜守拙正要迈步进去,忽然回头。
药馆二楼的窗开了条缝。
一只眼睛在看。
他不动声色,牵着妹妹进了客栈。
门在他身后合上。
柜台上有一碗清水。
他喝了一口。
水有点涩。
他放下碗。
碗底压着一张纸条。
上面写着:
“午时三刻,后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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