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宝钞?那玩意儿自打太祖爷手里就开始一路跳水,到如今,擦屁股都嫌硬!在民间,它早就成了人人唾骂的废纸一张。
士兵的认知亦是如此,所以,在他们看来王爷拿这东西当抚恤,无异于在侮辱他们流过的血!
朱祁钰脸上并无愠色,反而上前一步,站到了那断臂伤兵面前,目光平静地迎上对方因激动而赤红的双眼。
“你嚎个什么劲?”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份量,瞬间压下了营帐里的躁动,“睁大你的招子看清楚,这不是宝钞!”
他猛地提高音量,声浪滚过营帐每个角落,确保每个带伤的耳朵都听得真切:
“此乃大明银行会票!本王专为尔等卖命的弟兄立的新规矩!拿着它,进京城!去任何一家挂着‘大明银行’招牌的分号!见票即兑!足额的铜钱,分文不少!揣着它,比你扛一麻袋叮当作响的铜子儿更安全、更轻便!懂了吗?!”
营内安静了下来,但伤兵们脸上的疑虑并未完全消除。
那断臂汉子仍是半信半疑:“王爷……这……这纸片片,真能换成现钱?不是糊弄俺们的宝钞?”
他身边的其他伤兵也眼巴巴地望着朱祁钰,眼神里充满了对这类似宝钞的东西的不信任,以及对血汗钱的极度渴望。
朱祁钰明白,空口无凭。
朝廷的信用,特别是对宝钞的记忆,早就在这些泥腿子兵心里烂得渣都不剩了!
要重建信任,必须拿出更直观、更有分量的东西。
他目光扫过全场,忽然伸手,取下腰间悬着的那块羊脂白玉佩。
正午的阳光倾泻而下,落在那块毫无瑕疵的玉佩上,莹润的光泽仿佛活水般流淌,温润内敛,却又透着难以言喻的贵气。
营内顿时响起一片抽气声——瞎子都看得出,这玩意儿价值连城!
朱祁钰将玉佩高高擎起,让它沐浴在所有人的目光之下,声音斩钉截铁:“本王今日,以此玉立誓!尔等手中之会票,若有任何一张,在大明银行换不回足额的铜钱!本王便是把王府卖了,也要亲自将你们应得的抚恤,一文不少地送到你们手中!若违此誓,犹如此玉!”
最后四个字,他几乎是吼出来的,同时将玉佩狠狠摔下!
“啪!”
价值不菲是玉佩就这样摔成碎渣。
这一下,整个伤兵营彻底安静了,只剩下粗重的呼吸声。
所有的目光都死死盯在地上那些碎玉之上,这份冲击,比任何华丽的辞藻、空洞的许诺都猛烈一万倍!足以击穿任何怀疑的壁垒!
那断臂汉子嘴唇哆嗦着,看看手中的会票,又看看地上的碎渣,最后猛地低下头,“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额头重重磕在铺着石灰的地面上,声音哽咽嘶哑:
“王爷!小的……小的信您!信您啊!小的这条贱命,以后就是王爷您的!”
“王爷!俺们也信您!”
“誓死追随王爷!”
刹那间,跪倒之声此起彼伏。
伤兵们,无论伤势轻重,能用力的都挣扎着叩首。
激动的呐喊、感激的涕零交织在一起,先前的不满和愤怒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山呼海啸般的忠诚与狂热!
朱祁钰看着眼前场景,继续高声宣扬:“尔等当兵,吃的是断头饭,脑袋别在裤腰带上,本王深知不易。以往抚恤,层层盘剥,十成落到尔等手中不足三成!那些蠹虫,吸的是尔等的血!”
他顿了顿,声音转厉,“这会票,便是本王专为断此毒瘤而设!自今往后,所有阵亡、伤残抚恤,皆以此会票发放!本王会派锦衣卫全程盯着,谁若敢伸手,本王就剁了他的手!保证尔等应得之钱,分文不少,落袋为安!”
一时间,“王爷圣明!”“谢王爷恩典!”的呼声更高,比刚才更加汹涌澎湃!
刚刚因战败被贬为参将的毛福寿,得知王爷亲自来发抚恤,吓得魂飞魄散,火急火燎地赶了过来。
他正好听见朱祁钰那番“日后抚恤皆用会票”的宣言,脸色顿时煞白。
眼见朱祁钰交代完毕,转身欲走,毛福寿硬着头皮,一个箭步抢上前去,躬身抱拳,声音带着惶恐和急切:“王爷,末将斗胆。抚恤发放,历来讲究章程法度,今日王爷体恤将士,亲发会票,实乃特例恩典。可……可若日后皆以此法,恐……恐与朝廷旧制不合啊!”
朱祁钰脚步一顿,缓缓侧过头,冷笑道:“哦?不合制?毛参将这么着急……莫非你就是本王说的那种,专克扣弟兄们卖命钱的蠹虫?”
毛福寿脸色唰地白了,慌忙单膝跪地:“末将不敢!末将一片赤诚,天地可鉴!只是……”
“行了,”朱祁钰维持着脸上的冷笑,道:“本王信你赤诚。但军中贪墨抚恤之事,却是铁一般的事实,不容否认。本王此举,就是要断了那些蠹虫的财路!此等善政,除了那些趴在将士骨血上吸髓的蠹虫,应该不会有其他人反对吧?”
毛福寿被噎得说不出话。
但他心中担忧,担忧那些断了财路的军官被有心人煽动,后果不堪设想。
目光扫过营帐里那些因王爷一席话而激动得面红耳赤的伤兵,还有那些闻讯挤在帐外、眼神炙热的普通士卒……
他猛地想起,就在不久前,王爷亲自从三万大头兵里,亲手拔擢了一千个敢打敢拼的低级军官。
这一手,早把底层兵卒的心牢牢攥在手心了,没选上?那又如何!
王爷给了他们一个看得见、摸得着的盼头,让他们死心塌地地相信:跟着郕王殿下,就有出人头地的机会!
“……末将明白了。”毛福寿最终抱拳,沉声道。
伤兵营的喧嚣渐渐平息,营外,大军已然整备完毕,沉重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汇成一股低沉的洪流,开始缓缓涌动。
表面上,这支大军行动迟缓,拖延许久,直到今日才出发。然而,对太原的战斗,早在两天前就已悄然启动。
当宁化王朱济焕还在为守城焦头烂额、调集粮草、整肃城防之时,几道不起眼的影子,早已借着夜色和混乱的掩护,悄无声息地潜入了太原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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