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却顽强。林薇指尖下那一下几乎难以捕捉的搏动，让她几乎停滞的心脏重新狂跳起来。她来不及细究这究竟是生命的奇迹，还是灵魂彻底消散前依附于躯壳的最后回响，医者的本能已经驱使她行动起来。
“他还活着！快，帮我把人抬起来！”林薇的声音因激动和急切而微微发颤，她试图将陆衍的手臂架在自己肩上，但他完全失去意识的身体异常沉重。
王浩反应过啦，连忙上前帮忙，与林薇一左一右架起陆衍。触手之处一片冰凉，让王浩的心也沉了沉，但他没有多问，只是咬紧牙关用力。
“青竹，你跟得上吗？”林薇担忧地看向脸色苍白的侍女。
青竹拄着消防斧，倔强地点了点头，尽管每走一步都牵扯着伤口，带来钻心的疼痛。“奴婢无事，小姐快走！”病毒源被关闭，空气中那令人窒息的压抑感虽然消失，但图书馆依旧不是久留之地，谁也不知道是否还有残留的威胁。
四人——或者说，三个半清醒的人和一个昏迷者——开始艰难地向楼下撤离。顶楼的强光与能量爆发似乎也影响到了整栋建筑，楼梯间里多了不少崩落的碎石和扭曲的金属，行进更加困难。
而与此同时，窗外正在发生着翻天覆地的变化。
原本灰蒙蒙、仿佛永远被阴霾笼罩的天空，此刻竟然透出了几缕久违的、真实的阳光，如同金色的利剑，刺破云层，洒落在满目疮痍的大地上。街道上，那些原本漫无目的游荡、发出恐怖嘶吼的丧尸，此刻如同被抽掉了提线的木偶，成片成片地僵直倒地，不再动弹。少数一些似乎发生了奇异的变异、还保留部分活动能力的“半丧尸”，也停下了攻击性的行为，茫然地站在原地，或者发出含义不明的、低沉的呜咽。
世界，正在从噩梦中缓缓苏醒。
【病毒活性正在急剧下降！】
【阳光！是阳光啊！多久没看到了！】
【大部分丧尸都失去行动能力了！】
【世界有救了！】
弹幕充满了劫后余生的激动与喜悦，但也夹杂着对未来的不确定。
林薇无暇多看窗外的奇迹，她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脚下崎岖的道路和身边昏迷的陆衍身上。他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脉搏时有时无，生命体征极其不稳定。必须尽快找到一个相对安全的地方进行初步救治。
终于，他们艰难地走出了摇摇欲坠的图书馆主楼。外面广场上的景象更是印证了病毒的消退，无数丧尸倒伏在地，如同秋日收割后的麦茬，寂静无声。只有少数几只动作迟缓、眼神浑浊的半丧尸在原地打转，对林薇他们的经过也只是投来茫然的一瞥，并未攻击。
“那边！那栋矮楼！看起来还算完整！”王浩眼尖，指着图书馆侧面一栋只有三层高、挂着“学术交流中心”牌子的建筑喊道。那里距离图书馆有一定距离，相对独立，入口处的玻璃门虽然碎裂，但结构看起来还算稳固。
没有更好的选择。几人互相搀扶着，小心翼翼地避开地上倒伏的丧尸尸体，朝着学术交流中心挪去。
进入楼内，一股尘埃味扑面而来。大厅里同样凌乱，散落着桌椅和文件，但没有看到活动的丧尸。他们找到了一间位于二楼角落、带有内间的小型会议室，将陆衍轻轻平放在会议桌上铺着的旧窗帘上。
“王浩，警戒。青竹，你坐下休息，处理一下自己的伤口。”林薇迅速下达指令，语气恢复了属于医学生的冷静。她将自己和陆衍的背包都放在旁边，快速取出里面所有的医疗用品。
此刻，她必须忘记他是萧烬，忘记那纠缠两世的恩怨，只将他当作一个生命垂危的病人。
她先是再次确认陆衍的生命体征。颈动脉搏动依旧微弱且极其缓慢，呼吸浅促，瞳孔对光反射迟钝……这一切都指向深度昏迷和濒死状态。但奇怪的是，他身上除了手掌被肉触划破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外，并没有其他明显的外伤，那插入病毒源核心的虎符碎片也消失无踪，仿佛他生命的流逝，源于某种更深层次的、能量层面的枯竭。
【可能是灵魂力量耗尽导致的躯体濒死。】
【需要生命支持！维持住基本生理功能！】
【蓝色弹幕：他体内可能还有一丝碎片本源，在吊着最后一口气。】
林薇深吸一口气，开始行动。她清理了陆衍手掌的伤口并进行包扎。然后，她将找到的葡萄糖注射液用最慢的速度，小心翼翼地通过静脉滴注为他补充能量和液体。没有专业的生命监测设备，她只能凭借有限的资源和经验，试图为他争取一线生机。
青竹坐在旁边的椅子上，默默地看着林薇忙碌。她撕开自己手臂和后背伤口上已经污浊的纱布，用酒精重新消毒，撒上云南白药。伤口周围的青灰色已经彻底褪去，肿胀也消了大半，只剩下皮肉翻卷的狰狞模样，但愈合速度似乎比普通人快上不少。病毒源的关闭，似乎也中断了她体内病毒的恶化进程。
王浩手持球棍，守在会议室门口，警惕地听着外面的动静。偶尔有风吹过破碎窗户的声音，都能让他紧张一下，但除此之外，一片死寂。这种寂静，不同于之前的绝望，反而带着一种暴风雨过后、万物待兴的平静。
时间在紧张的救治和等待中缓缓流逝。
林薇寸步不离地守在陆衍身边，时不时探他的脉搏，调整滴注的速度。她的心情复杂难言。看着他苍白安静的睡颜，很难将他和那个古代权倾朝野、冷冽无情的靖王，以及现代制造了病毒灾难的“帮凶”联系起来。此刻的他，脆弱得如同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恨吗？似乎淡了。在知晓了那场屠杀背后的无奈，在目睹了他以魂飞魄散为代价终结一切的决绝之后，那支撑了她两世的恨意，如同被阳光照射的冰雪，正在悄然消融。
剩下的，是什么？是怜悯？是感慨？还是……一丝连她自己都不愿深究的、源自沈知微那一世残留的、被漫长时光和巨大误会掩埋的复杂情愫？
她甩甩头，将这些纷乱的思绪压下。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小姐，喝点水吧。”青竹不知何时倒了一杯水，递到林薇面前。她的脸色依旧不好，但眼神恢复了些许神采。
林薇接过水，喝了一口，干涩的喉咙得到滋润。“你的伤怎么样？”
“好多了，小姐不必挂心。”青竹看着桌上昏迷的陆衍，犹豫了一下，低声道，“他……真的会死吗？”
林薇沉默了片刻，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他的情况很奇怪，像是……灵魂离开了，但身体还未完全放弃。”她顿了顿，看向青竹，“青竹，如果……如果他活下来，但不再是他，你会怎么想？”
青竹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林薇的意思。如果陆衍活下来，却失去了所有关于萧烬的记忆，变成了一个纯粹的、陌生的“陆衍”。
她抿了抿唇，眼神坚定：“无论他变成谁，只要他对小姐无害，奴婢便不会与他为敌。但若他敢再伤小姐分毫……”她没有说下去，但眼神中的厉色说明了一切。她的忠诚，永远只属于林薇一人。
林薇拍了拍她的手，没有再多说。
夜幕渐渐降临。王浩找来一些废弃的桌椅堵住了楼梯口和门窗，又在一个办公室里找到了几根未拆封的蜡烛。烛光在黑暗中摇曳，驱散了一部分寒意和恐惧。
林薇依旧守在陆衍身边，烛光映照着她疲惫却坚毅的侧脸。她拿出那本从医生值班室找到的、属于陆衍的皮质日志，就着烛光，轻轻翻开了第一页。
她想知道，在这一切发生之前，那个叫做陆衍的脑科医生，究竟是一个怎样的人。这或许，是理解这一切混乱根源的另一条线索。
日志的笔迹清晰而有力，记录着一个优秀医生对事业的追求，对妹妹陆瑶的关爱，以及……对一些超自然现象和古代医学理论的隐秘兴趣。直到某一页，笔迹开始变得混乱，出现了大量关于“梦境”、“古代战场”、“一个穿嫁衣的女子”的片段记录，以及……对“张明远教授提出的‘灵魂能量共振’理论”的隐晦质疑和不安。
一切的转折点，似乎就从那里开始。
就在林薇沉浸于日志中时，一直没有动静的陆衍，突然发出了一声极其微弱的、几乎听不见的呻吟。
林薇猛地抬头，凑近他：“陆衍？你能听到我吗？”
陆衍的睫毛颤动了一下，极其艰难地，缓缓睁开了一条缝隙。烛光下，他的眼神空洞而迷茫，仿佛刚刚从一个极其漫长的噩梦中醒来，对周围的一切都感到陌生。
他看了看林薇，又看了看摇曳的烛光，张了张嘴，发出几个破碎的音节：
“你……是……谁？”
他的声音微弱，却清晰地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
林薇的心，猛地一沉。
他……真的不记得了。
（第65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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