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
这三个字，如同三根冰冷的针，刺入林薇的耳膜，直达心底，带来一阵尖锐的酸楚和空茫。烛光下，陆衍的眼神纯净得像一汪从未被风吹拂过的湖水，里面没有任何杂质，没有仇恨，没有愧疚，没有深情，也没有那跨越两世的疲惫与执念，只有全然的、婴儿般的陌生与茫然。
他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萧烬的灵魂，连同那些沉重的记忆与情感，似乎真的在那场与病毒源同归于尽的爆炸中，彻底燃烧殆尽了。
林薇张了张嘴，喉咙却像是被什么堵住了，一时竟发不出声音。她该怎么说？说我是你古代辜负并赐死的未婚妻？说我是你现代试图弥补却间接造成灾难的根源？还是说，我只是一个萍水相逢的陌生人？
最终，千言万语化作了一句干涩的自我介绍：“我……叫林薇。”她顿了顿，补充道，“我们是……一起逃难的同伴。你受伤昏迷了，刚刚醒过来。”
“林……薇……”陆衍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眼神依旧迷茫，似乎在记忆的废墟中努力搜寻，却一无所获。他尝试动了一下，立刻牵扯到不知名的虚弱和手掌伤口的隐痛，让他蹙起了眉头，发出轻微的抽气声。
“别乱动。”林薇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他的肩膀，动作熟练自然，仿佛这个动作已经做过千百遍。指尖触碰到他微凉的病号服（之前为了方便检查换上的），她才猛地意识到什么，迅速收回了手，语气也恢复了平日的冷静，“你身体还很虚弱，需要休息。”
她的动作和语气里的那一丝不易察觉的僵硬，并没有被此刻空白如纸的陆衍捕捉到。他只是顺从地停止了动作，目光有些无助地看向林薇，像个迷路的孩子：“我……怎么了？这里是哪里？外面……好像很安静？”
他的问题一个接一个，充满了对自身和环境的无知。
这时，被动静惊醒的青竹和王浩也围了过来。青竹看着床上眼神清澈却空洞的陆衍，握紧了拳头，眼神复杂难明。王浩则更多的是松了一口气：“陆医生，你终于醒了！感觉怎么样？你还记得发生了什么吗？”
陆衍看向王浩，又看了看明显带着戒备神色的青竹，茫然地摇了摇头：“不记得了……我好像……做了一个很长很乱的梦，但什么都想不起来了……头很痛……”他抬手想揉揉额角，却因为虚弱而动作迟缓。
【记忆清零了……】
【现在的他，就是一张白纸。】
【也好，至少不用背负那么沉重的过去了。】
【薇姐心里肯定不好受……】
弹幕飘过，带着唏嘘和感慨。
林薇强迫自己移开视线，不再去看那双让她心绪翻腾的眼睛。“想不起来就先别想了。你身体消耗太大，需要补充能量和休息。”她转身从背包里拿出压缩饼干和所剩不多的矿泉水，递给他，“先吃点东西。”
陆衍接过食物和水，动作有些笨拙，显然是极度虚弱所致。他小口地吃着饼干，喝着水，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林薇，带着一种本能的依赖和好奇。这个女人，是他醒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也是此刻他混乱世界里唯一似乎可以抓住的浮木。
青竹默默地看着这一幕，走到窗边，撩起破损的窗帘一角，望向外面。月光清冷地洒落，照亮了下方的街道。原本倒伏一地的丧尸尸体依旧在那里，没有任何复活的迹象，整个世界死寂得可怕，但也少了那种时刻被死亡追逐的紧迫感。病毒，似乎真的被遏制了。她感受了一下自己的身体，伤口虽然还疼，但那种由内而外的虚弱和灼热感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缓慢恢复的力量感。只是……她隐隐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有哪里不一样了，一种更深层的变化，在病毒侵袭与消退的过程中，悄然发生。
王浩则开始清点他们剩余的物资。食物和水都不多了，药品更是紧缺，尤其是陆衍还需要持续的观察和照料。
“林薇，我们的物资撑不了几天了。”王浩压低声音，带着忧虑，“而且这里也不安全，窗户都破了，万一晚上有什么……”
林薇点了点头，她当然知道现状不容乐观。她看了一眼默默吃东西的陆衍，又看了看窗外死寂的世界，做出了决定：“天一亮我们就离开这里，寻找更安全的落脚点，以及……新的物资。”
后半夜，几人轮流休息。林薇让身体尚未完全恢复的青竹和刚刚醒来的陆衍先睡，自己和王浩负责守夜。
陆衍似乎极其疲惫，吃了点东西后，很快又陷入了沉睡。他的呼吸比之前平稳了一些，但依旧微弱。林薇坐在他不远处，借着微弱的烛光，再次翻开了那本皮质日志。看着上面属于“陆衍”的笔迹从清晰坚定到混乱痛苦，她的心情无比复杂。这个躺在眼前的、失去了所有记忆的男人，他的人生，他的理想，他作为“陆衍”本身的一切，又何尝不是被那场意外的灵魂附身彻底摧毁了呢？
天光微亮时，林薇叫醒了众人。简单地吃了点东西后，他们开始收拾行装，准备离开学术交流中心。
陆衍的身体依旧非常虚弱，连独立行走都困难。王浩主动承担了搀扶他的任务。陆衍对王浩的帮助显得有些拘谨和感激，连连低声道谢，那神态，与之前那个冷静甚至有些冷漠的陆医生，或者那个威严深沉的靖王，判若两人。
看着陆衍在王浩的搀扶下，有些踉跄地迈出会议室的门，林薇心中五味杂陈。她深吸一口清晨冰冷的、却不再带有腐臭的空气，握紧了手中的消防斧。
“小姐，我们往哪个方向走？”青竹走到她身边，低声问道。她的状态比昨天好了不少，眼神恢复了往日的锐利，只是偶尔会下意识地揉按自己受伤的手臂，似乎在感受着什么。
林薇环顾四周。城市依旧是一片废墟，但没有了丧尸的嘶吼，显得格外空旷和寂静。
【往东走！那边有个大型超市！】
【小心点，可能还有其他幸存者，或者……没完全失去活性的丧尸。】
【黄色弹幕：青竹的体质似乎在进化，注意观察！】
“往东。”林薇根据弹幕的指引做出了决定，“那边可能有个超市，我们需要补充物资。”
一行人小心翼翼地走下楼，踏入晨光中的街道。脚下是冰冷的沥青和随处可见的垃圾、废弃车辆，以及那些已经彻底僵直的丧尸尸体。阳光照在这些曾经的“怪物”身上，竟给人一种诡异的宁静感。
陆衍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他看着那些姿态各异的尸体，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恐惧和不适，身体微微发抖。“这些……是什么？”他声音发颤地问。
“是丧尸。一种……死去的，又会攻击活人的怪物。”王浩尽量用简单的语言解释，“不过现在好像都……死了。”
陆衍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神里的恐惧并未散去，反而更加紧地抓住了王浩的手臂。
林薇走在前面，警惕地观察着四周。街道两旁的建筑大多破损，有些还冒着淡淡的黑烟，显示着末日降临时的混乱。他们偶尔能看到一两个躲在窗户后面、面容惊惶的幸存者，对方在看到他们，尤其是看到被搀扶着的、穿着病号服的陆衍时，立刻又惊恐地缩了回去。
生存的考验并未结束。失去了共同的敌人（丧尸），人与人之间的戒备与资源争夺，或许将成为新的主题。
走了大约半个小时，陆衍的体力明显不支，额头渗出虚汗，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他们不得不停下来，在一辆废弃的公交车后面暂时休息。
就在这时，一阵微弱的、压抑的哭泣声从旁边一栋居民楼的一楼传来，似乎是个孩子。
林薇和青竹对视一眼，握紧了武器，示意王浩照顾好陆衍，两人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栋楼。
透过破碎的窗户，她们看到一个大约七八岁的小女孩，蜷缩在客厅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个破旧的布娃娃，正低声啜泣。她的手臂上有一道明显的擦伤，还在渗着血珠。
看起来只是一个普通的、受惊的幸存者小孩。
然而，就在林薇稍微放松警惕，准备开口询问时，异变突生！
原本靠在王浩身上喘息的陆衍，不知何时抬起了头，他的目光越过了林薇和青竹，直直地落在了那个小女孩流血的手臂上。他的眼神不再是之前的茫然和恐惧，而是瞬间变得无比专注和……专业？
他猛地挣脱了王浩的搀扶，踉跄着就要朝那栋楼冲去，嘴里发出急促而清晰的声音：
“开放性伤口！需要立刻清创消毒！破伤风风险！感染风险！”
他的动作和话语，完全出于一种本能，一种深刻在骨子里、即使失去所有记忆也无法磨灭的——医生的本能！
王浩愣住了。
青竹握紧了消防斧，眼神惊疑不定。
林薇猛地回头，看着那个挣扎着想要履行医生职责的、陌生的陆衍，心中轰然巨响！
萧烬或许已经不在了，但陆衍……似乎并没有完全消失。
（第66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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