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蕴堂。
晨光正好,孩子们在院中练武的练武,习字的习字,一派生机勃勃。
青罗正在后堂与张管事核对账目,忽听前院传来一阵喧哗。
“太子殿下驾到——!”
张管事脸色一变:“林娘子,这……”
青罗放下账册,神色平静:“不必慌张。薛灵,去请美人姐姐暂避。”
薛灵会意,立即转身去找夏含章。
青罗理了理衣襟,起身往前院走去。
前院,太子纪怀仁一身明黄常服,正负手而立,打量着院中景象。他身后跟着几名东宫属官,还有数名侍卫。
“奴婢林氏,恭迎太子殿下。”青罗上前行礼,姿态恭敬。
太子转身,目光落在她身上。
今日青罗穿了一身浅青色襦裙,素净简约,却难掩清丽容色。她垂眸行礼时,脖颈弧度优美,侧脸在晨光中格外柔和。
太子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露出温和笑意:“平身吧。本宫今日得空,特来看看仁义堂的孩子们。”
“殿下有心了!”青罗起身,依旧垂眸,“请。”
太子缓步往里走,边走边问:“听说这青蕴堂,从规制到章程,都是林娘子一手操办?”
“回殿下,是民女与林小姐一同商议定下的。”青罗答得谨慎。
“哦?林小姐……”太子顿了顿,“可是靖远侯府那位表小姐?”
“是。”
太子点点头,目光扫过院中那些正在练武的孩子:“这些孩子……看起来精神不错。”
“托殿下洪福,孩子们都安顿下来了。”青罗引着太子往里走,“这边是寝舍,那边是膳堂,后头是书斋和工坊……”
她一一介绍,声音清朗,条理清晰。
太子听着,心中却愈发不是滋味。
这般周全的规制,这般细致的安排,绝非寻常女子能想出。她……竟有这般才干?
他想起那日在朝堂上,纪怀廉献计破敌时的风采;想起这几日京中议论,都说永王得此贤内助,方有今日之变。
凭什么?
凭什么老六那个荒唐东西,能得这般女子倾心相助?
“仁义堂在何处?”太子忽然问。
“在西院。”青罗侧身引路,“殿下请。”
西院门楣上,“东宫仁义堂”五个大字赫然在目。牌匾下的公示牌上,捐赠数额、孩子人数、每月用度,写得清清楚楚。
太子看着那块公示牌,脸色微沉。
好手段!一块牌子,便将东宫架了起来,想下都下不来。
“这些孩子……”他看向院中那些正在读书的孤儿,“可还听话?”
“都很懂事。”青罗道,“殿下仁德,他们感念于心,自然用功。”
话说得恭敬,却带着疏离。
太子心中那股无名火又窜了上来。
他走近几步,压低声音:“林娘子,老六待你……可好?”
青罗心中一凛,退后半步:“永王殿下仁厚,待奴婢甚好。”
“仁厚?”太子轻笑,“他从前荒唐时,可谈不上仁厚。也就是你来了,他才……”
他没有说完,但意思已明。
青罗垂眸:“殿下说笑了。”
“本宫不是说笑。”太子看着她低垂的眉眼,心中那股占有欲愈发强烈,“老六能给你的,本宫也能给。而且……本宫能给得更多。”
这话已说得相当露骨。
青罗脸色微白,正要开口,院外忽然传来一个清朗的声音:“参见太子殿下!”
话音未落,谢庆遥一身墨色常服,大步走进院中。
太子脸色微变,随即恢复如常:“谢侯爷怎么也来了?”
“臣刚从西山大营回京,听说青蕴堂已开办,特来看看。”谢庆遥直起身,看向青罗,“林娘子,善堂可还顺利?”
“托侯爷福,一切顺利。”青罗心中暗松一口气。
有谢庆遥在,太子总该收敛些。
果然,太子笑了笑:“既然谢侯爷也来了,那便一同看看吧。林娘子,继续带路。”
三人又在善堂内走了一圈。
谢庆遥不时询问细节,青罗一一解答。两人一问一答,默契自然,倒显得太子像个外人。
太子看在眼里,心中愈发恼怒。
这猎户女,对老六忠心耿耿,对谢庆遥也恭敬有加,唯独对他这个太子……
“林娘子,”太子忽然打断两人的对话,“本宫看你年纪轻轻,便有这般才干,实在难得。只是……”
他顿了顿,意味深长:“女子终究该以安分为本。你既已是老六的侍妾,便该好好侍奉夫君,少抛头露面才是。”
这话说得冠冕堂皇。
青罗垂眸:“殿下教训的是。”
“本宫不是教训你,是为你着想。”太子语气温和,“你一个女子,又是老六的侍妾,该多为自己名声着想。日后若无必要,少来善堂,这些杂事……交给下头人做便是。”
他顿了顿,意有所指:“若真闲不住,东宫那边倒有些清闲差事,你……”
“殿下,”谢庆遥忽然开口,“青蕴堂是永王府与靖远侯府合办的善堂,林娘子在此主事,是永王殿下亲允的。至于抛头露面一说——”
他看向太子,神色平静:“青蕴堂是善举,林娘子行善积德,何来抛头露面之嫌?倒是殿下今日这番话,若传出去,恐惹非议。”
这话,已是明明白白的维护,更暗含警告。
太子脸色一沉。
一个老六,一个谢庆遥,都护着这猎户女。
他堂堂太子,竟还动不了一个侍妾?
“时辰不早了。”谢庆遥忽然道,“臣还要在善堂处理些事务,殿下若无事……”
这是在送客了。
太子眼中闪过怒意,却只能强压下来:“本宫也差不多该回宫了。”
他深深看了青罗一眼:“林娘子,善堂办得不错。改日……本宫再来。”
“恭送殿下。”青罗屈膝行礼。
太子转身离去,走到门口时,又回头看了她一眼。
那眼神,让谢庆遥眉头紧皱。
待太子车驾远去,谢庆遥才沉声道:“明日起,我休沐时便每日来善堂。”
青罗一愣:“侯爷军务繁忙,不必如此……”
谢庆遥打断她,声音低沉,“太子若再来,必有所图。”
他看向青罗,眼中满是担忧:“你一个人,应付不来。”
青罗心中一暖,却还是摇头:“可侯爷刚从西山大营回来,军务……”
“军务我自有安排。”谢庆遥道。
两人沉默片刻,青罗终是点头:“那……便多谢侯爷。”
谢庆遥神色稍缓:“去忙吧。我在这里看着。”
这一日,谢庆遥果然留在了青蕴堂。
他在前院找了间厢房,处理军务,不时出来巡视。青罗则在后堂继续核对账目,安排事务。
午后,夏含章悄悄过来:“姐姐,侯爷他……怎么一直没走?”
青罗轻叹:“侯爷不放心。”
“是因为太子?”夏含章咬唇,“我也觉得太子看你的眼神……怪怪的。”
“没事。”青罗安抚她,“有侯爷在,他不敢怎样。”
话虽如此,她心中却明白——
他看她的眼神,已不仅仅是觊觎美色,更有一种……得不到便要毁掉的狠厉。
傍晚时分,夕阳西斜。
青蕴堂的事务终于处理完毕。
青罗收拾好东西,走出后堂,见谢庆遥已等在院中。
“都忙完了?”他问。
“是。”青罗点头,“今日多谢侯爷。”
谢庆遥转身,“走吧,我送你回府。”
两人出了青蕴堂,谢庆遥的马车已候在门外。他没有骑马,而是与青罗一同上了马车。
车厢内,气氛有些微妙。
青罗看着对面正襟危坐的谢庆遥,轻声道:“侯爷今日……其实不必送我的。”
“从未送过,今日便送送。”谢庆遥抬眸看她。
他顿了顿,声音更低:“青青,太子……若再单独见你,无论如何,一定要寻人在侧。”
青罗点头:“我明白。”
马车在青石板路上缓缓行驶,夕阳余晖透过车帘缝隙洒入。
谢庆遥看着青罗被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
“侯爷,”青罗忽然开口,打断他的思绪,“晋王殿下伤势如何了?”
谢庆遥收敛心神:“太医传讯,已无性命之忧,但需静养半年。”
青罗松了口气:“那就好。”
马车在永王府门前停下。
谢庆遥先下车,伸手扶青罗下来。
这个动作做得自然,却让候在府门前的侍卫们暗暗心惊——靖远侯与林娘子,何时这般亲近了?
“侯爷,”青罗屈膝行礼,“今日多谢了。”
“你在我面前,无需多礼。”谢庆遥看着她,知道她其实是一个并不喜行礼的人,“进去吧。明日……我再去善堂。”
“侯爷不必日日去……”
谢庆遥语气坚定,“至少这段时日,必须去。”
青罗看着他眼中的坚持,终是点头:“那……有劳侯爷了。”
她转身进府,谢庆遥站在门外,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回廊尽头,才转身上车。
马车驶离永王府。
车厢内,谢庆遥闭上眼,脑海中浮现太子今日看青罗的眼神。
那眼神,让他心中无法压抑地涌起一股强烈的杀意。
他只忠于陛下,从不与东宫多牵扯。
可若太子真的对青罗下手,那便不要怪他,不顾君臣之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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