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清雪睁开眼时，嘴里泛着一股铁锈味。
她躺在雷峰塔基的碎石堆上，头顶是被日食遮蔽的天空，像一块蒙了灰的铜镜。掌心桃花纹已经不再发烫，但那种灼烧感还残留在神经里，像是有人拿针在她血管里绣花。
“醒啦？”冉光荣的声音从旁边传来，语气轻快得不像刚经历过一场时间崩塌，“你睡得挺沉。”
陈清雪侧头看他，他正坐在一块断碑上，左手三枚乾隆通宝已经被磨得反光，右手拿着一根黑乎乎的棒子——哭丧棒。
她坐起身，喉咙干涩：“其他人呢？”
“都在。”冉光荣指了指身后，“刘淑雅啃石头去了，彭涵汐在翻包。”
陈清雪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见刘淑雅蹲在塔基边缘，手里捏着一块青砖碎片，嘴唇沾满碎屑，眼角血丝如蛛网蔓延。彭涵汐则跪在一堆散落的魂牌前，神情恍惚，像是在找什么。
“……我们怎么到这儿来的？”她问。
“你砍了一刀之后，塔就塌了。”冉光荣耸肩，“然后我们就躺在这儿了。”
“庹亿帆呢？”
“跑了。”
“黎波？”
冉光荣沉默了几秒，才低声说：“没见着。”
空气一时凝滞，只有风吹过破败塔身的呜咽声。
“走吧。”陈清雪站起身，拍掉裤子上的尘土，“既然来了，就别躺着了。”
他们一行人沿着塔基往深处走，脚步踩在青砖上发出闷响。风从塔顶灌下来，在空荡的塔内形成低沉的回音，像是有人在耳边念经。
“这地方真不讲理。”刘淑雅突然开口，嘴边还挂着砖屑，“我啃了三块砖，每一块都写着‘回头是岸’。”
“你确定不是你自己想多了？”冉光荣笑。
“不信你自己啃。”刘淑雅把最后一块砖吐出来，扔在地上，“味道怪得很。”
彭涵汐忽然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塔壁某处。她的手还在颤抖，但眼神却异常专注。
“那是什么？”她指着墙上一道暗红痕迹。
众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塔壁上隐约浮现出一串模糊的影子，像是被火光照亮的壁画，又像是某种幻象正在复苏。
“五十年前的事。”彭涵汐喃喃道，“那是……我父亲。”
光影渐渐清晰，仿佛有一层薄雾被掀开。画面中，一个穿着长衫的男人手持封魂袋，正与一个西装革履的身影对峙。后者脸上没有五官，只有一张不断变幻的皮囊。
“庹亿帆。”冉光荣眯起眼，“他那时候就在改脸。”
“可我父亲……”彭涵汐声音哽住，“他已经死了二十年。”
画面继续推进，男人猛地将封魂袋甩出，一道银光划破黑暗。紧接着，整面墙剧烈震颤，影像如水波般扩散开来，将他们吞没。
当视野重新恢复清明时，他们已站在一座地宫入口前。
门是青铜所铸，上面刻着一只乌鸦，双翼展开，喙中衔着一枚铜钱。
“这是……”彭涵汐伸手摸了摸那只乌鸦的眼睛，指尖传来一阵刺骨寒意，“我小时候见过这个图案。”
“你爸的钱包上也有。”冉光荣补充。
“你怎么知道？”
“你爸是我师父。”
彭涵汐愣住了。
“你爸教我的。”冉光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哭丧棒，“他说我有天赋，但也说我命不好。后来我就再也没见过他。”
彭涵汐的眼眶红了，但她没有说话，只是轻轻推开了那扇青铜门。
地宫比想象中更深，墙壁上布满了符文和壁画，每一幅都讲述着一段过往。最前方的画面尤为清晰：一位僧人端坐佛龛之中，缺了右手拇指，口中含着一片青铜残片。
“释空。”陈清雪认出了他，“他在津门出现过。”
“他现在也该出现了。”冉光荣走向中央祭坛，那里立着一根石柱，表面布满裂痕，像是被什么东西反复撕扯过。
他将哭丧棒插入石柱中心，顿时整个地宫开始震动，尘土簌簌落下，空气中弥漫着一股陈旧的香火味。
“你们看！”刘淑雅指向祭坛上方。
一道光影缓缓浮现，逐渐凝聚成一座沙盘的模样。沙盘中，津门的地貌清晰可见，山川河流、街巷楼宇，甚至玄相阁的位置都被标注了出来。
“这就是风水格局？”陈清雪皱眉。
“不止。”彭涵汐盯着沙盘中央，“你看这里。”
她指出沙盘中一处交汇点，正是玄相阁所在。而在其下方，还有一条暗线延伸至雷峰塔，两者之间，用一条红线相连。
“气运同源。”冉光荣低声说，“难怪我总觉得你跟我不对劲。”
话音未落，陈清雪忽然闷哼一声，踉跄后退。她的左手按在胸口，额头上渗出冷汗。
“怎么了？”
“记忆……太多了。”她咬牙，“我不是第一次来这儿。”
“什么意思？”
“我是女娲抟土造的守界灵体。”她说这话时，眼神变得陌生而遥远，“我跟你是共用半身气运的。”
空气骤然安静。
“你疯了吧？”刘淑雅率先打破沉默，“女娲？！”
“我说的是真的。”陈清雪抬起右手，掌心桃花纹突然暴涨，化作一团金光。与此同时，她另一只手握紧开山刀，刀刃嗡鸣不止，仿佛回应着什么。
“这不是普通的刀。”她低声说，“它能唤醒前世的记忆。”
“所以你现在……”冉光荣看着她，眼神复杂，“你是谁？”
“我是陈清雪。”她直视他的眼睛，“但我也曾是那个时代的人。”
话音刚落，地宫深处传来钟声。
“七天。”彭涵汐忽然开口，“钟面上显示七天。”
“什么意思？”
“天地异变。”她指着钟楼方向，“七天后，灵气会彻底复苏。”
冉光荣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哭丧棒，金属表面映出他略显疲惫的脸。
“那就七天。”他轻声说。
地宫深处，钟声再次响起。
而这一次，所有人都听清了它的节奏：
咚——
咚——
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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