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弃码头仓库的一夜，以“烂命陈”及其手下的哀嚎和恐惧告终，也如同投入暗夜泥潭的一颗石子，表面上只激起几圈涟漪，但水面下的动荡，却远未止歇。
消息，以一种心照不宣的方式，在庙街乃至更广的灰色地界隐秘地流传开来。“娄氏”的何老板，那个平日里看起来和气生财、手艺了得的大厨，居然如此“手黑”，敢对“和盛堂”的人下手，而且做得干净利落，还带着“官方”的味道（那几声“警察”的吆喝和手电光柱，被有意无意地放大和误解了）。这极大地震慑了一批蠢蠢欲动、想趁乱捞一笔的宵小之辈。“娄氏”酒楼周围，那些不怀好意的窥伺目光，一夜之间消失了大半。连带着，阿明他们发现，菜市场的“保护费”和“地头蛇”的敲诈，都收敛了不少，递烟的时候客气了许多。这算是意外之喜，却也提醒着他们，江湖的规则，有时候比法律更直观有效。
但何雨柱没有丝毫放松。他知道，表面的风平浪静，往往意味着更深的水流。他让陈老板和坚叔继续动用关系，密切注意“和盛堂”那边的反应。果不其然，风声很快传来。
“和盛堂”内部，果然因为“烂命陈”的事起了波澜。那份被匿名递上去的“黑材料”，坐实了“烂命陈”吃里扒外、中饱私囊的行为，惹得坐馆龙爷大发雷霆，直接将“烂命陈”一系人马逐出堂口，并清理了几个相关的小头目。这本是对“烂命陈”的惩罚，但也让“和盛堂”高层颜面尽失。有传言说，龙爷事后查问事情原委，得知是“娄氏”的何雨柱搞的鬼，还“假扮差人”（警察）扫了他的面子，很是恼怒，在香堂上拍了桌子，骂了几句“不知天高地厚”、“厨子也敢踩过界”。
然而，诡异的是，龙爷的怒火仅仅停留在嘴上，并未有后续的实际行动。没有报复，没有警告，甚至连个传话都没有。这不符合“和盛堂”睚眦必报的风格。这让何雨柱更加警惕。
“有两种可能。”何雨柱在办公室与陈老板、坚叔分析道，“第一，龙爷现在被潮州帮和条子（警察）搞得焦头烂额，自顾不暇，不想节外生枝，尤其不想再招惹一个看似有‘背景’（假扮警察的误会）的硬茬子。第二，他觉得对付我一个厨子，动用堂口力量，得不偿失，但心里憋着气，在等机会，或者……在等别人替他出手。”
“等别人？”陈老板皱眉。
“荣记，马骝王。”何雨柱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上次大厦收购的事，他没占到便宜，还丢了脸。这次‘烂命陈’的事，背后有没有他的影子，不好说。就算没有，他现在肯定也盯着咱们。如果‘和盛堂’因为这事记恨上我们，马骝王会不会觉得有机可乘，再跳出来？”
“妈的，这帮人，没完没了了！”陈老板恨恨道。
“树欲静而风不止。”何雨柱目光深沉，“咱们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但被动防御不是长久之计。陈老板，咱们之前提的开分店的事，要加快进度了。”
“开分店？现在？”陈老板有些迟疑，“刚出了这档子事，是不是缓缓？而且，‘和盛堂’那边……”
“正因为现在风头紧，才要动！”何雨柱站起身，走到墙上的香港地图前，手指点在中环的位置，“‘娄氏’现在名气、口碑、资金都有，是时候往外走了。一直龟缩在庙街，守成是稳，但做不大。庙街是‘和盛堂’的地盘，在这里，我们永远受制于人。我们要走出去，去中环，去尖沙咀，去那些更规范、更看重品牌和品质的地方！在那里，江湖势力影响小，我们凭真本事吃饭，更能站稳脚跟！”
他转过身，眼中闪烁着锐利的光芒：“而且，开分店，也是向外界展示我们的实力和决心！告诉那些躲在暗处的老鼠，‘娄氏’不仅没被打倒，反而要做得更大、更强！让他们掂量掂量，还敢不敢再来惹我们！”
陈老板被何雨柱的魄力感染，一拍大腿：“有道理！打铁要趁热！咱们就干！”
“不过，地点要选好。”何雨柱补充道，“不能离庙街太近，但也不能太偏。我倾向于中环的兰桂坊或者云咸街一带，那里洋行多，有钱人多，消费能力强，而且环境相对简单。坚叔，麻烦你帮忙物色一下，看有没有合适的铺位转让或者招租。价钱好商量，但位置一定要好，面积不能太小。”
“好！我马上去打听！”坚叔也来了精神。
“开分店，不只是换个地方开店那么简单。”何雨柱坐下来，开始详细规划，“人员、管理、供应链，都要跟上。特别是人，后厨的班子，必须是我们自己培养的、信得过的老人过去掌勺，确保味道不走样。前厅的服务和管理，也要有我们的人过去。我打算，让阿明过去当店长，负责日常运营。这边，我亲自盯着。厨师团队，从这边抽调骨干，再带几个学徒过去。菜单，以庙街老店为主，但可以根据中环客人的口味，适当调整，增加一些高档的、有特色的菜品……”
他条理清晰，将开分店的构想一一道来。陈老板和坚叔听得连连点头，之前的忧虑被雄心壮志冲淡了许多。开分店，是风险，更是机遇。是“娄氏”从一家成功的餐厅，向一个真正的餐饮品牌迈出的关键一步。
就在三人商量细节时，阿明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包装精美的信封，表情有些古怪。
“柱哥，刚才有人送来的，说是给你的，人放下就走了，没留名。”
何雨柱接过信封，入手沉甸甸的。撕开封口，里面掉出一张硬质卡片和一张折叠起来的信纸。卡片是烫金的，上面印着一个繁体“张”字，字体古朴有力。信纸展开，上面只有寥寥数语，用毛笔写着：
“何师傅台鉴：小徒（指烂命陈）鲁莽，冲撞贵店，已行家法处置。江湖风波，各自珍重。他日有暇，盼能一叙。张天雄 手书。”
“张天雄？”何雨柱眉头一挑。这个名字他知道，正是“和盛堂”的坐馆龙爷！他竟然亲自写信来了！而且，语气看似客气，实则绵里藏针。“行家法处置”，是表明“烂命陈”的事是堂口内部清理门户，与“娄氏”无关？“江湖风波，各自珍重”，是警告，也是威胁，意思是“这次算了，以后别惹事”？“盼能一叙”……这是想探探他的底细，还是要谈什么条件？
“是‘和盛堂’龙爷的信！”陈老板也看到了落款，脸色一变，“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打一巴掌，给个甜枣，顺便再敲打一下。”何雨柱冷笑一声，将信纸放下，“告诉我们，他知道了，也处理了，让我们见好就收，别得寸进尺。至于一叙……恐怕是鸿门宴。”
“那……怎么办？”陈老板紧张地问。
“晾着。”何雨柱将信纸重新折好，连同卡片一起收进抽屉，“不必回复，也不必理会。他既然没撕破脸，我们也不必主动挑事。但我们开分店的计划，要加快！越快越好！我们要用实力告诉他，‘娄氏’不是靠他‘和盛堂’的赏饭吃，我们有自己的路要走！”
“对！他张天雄再厉害，手也伸不到中环去！”陈老板咬牙道。
接下来的日子，“娄氏”进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运转期。何雨柱坐镇庙街老店，稳扎稳打，同时遥控指挥分店的筹备工作。他每天忙得脚不沾地，既要保证老店的正常运营和品质，又要审阅坚叔送来的铺位资料，面试新店的管理人员，还要与陈老板一起，跑银行、谈装修、定设备、签合同。他像一个上紧了发条的陀螺，不知疲倦地旋转着。
与此同时，他送往半山沈家的“例菜”并未间断。只是，在最近一次的点心里，他多放了一样东西——一张剪报。剪报的内容，是关于“娄氏菜馆”计划在中环开设分店的新闻，标题是“食神”再出发，进军中环美食界”，旁边还配发了他一张在厨房工作的侧影照片。他没有写任何字，只是用红笔，在新闻标题上轻轻画了一个圈。
这是一种无声的告知，一种含蓄的分享。他想让她知道，他在努力，在前进，在开拓更广阔的天地。他不再仅仅是在庙街挣扎求存的厨师，他正在成为一个有实力、有野心的餐饮人。他希望，这份努力，能让她安心，甚至，能让她骄傲。
几天后，吴妈来回送食盒时，带来了一只小巧精致的白瓷罐，里面是上好的冰糖燕窝，还有一张字条。何雨柱屏住呼吸，展开字条，上面是熟悉的娟秀字迹，只有寥寥数字：
“甚好，保重。”
没有署名，但足够了。何雨柱握着这张薄薄的纸，仿佛握住了整个世界。一股暖流涌遍全身，连日来的疲惫和压力，似乎都烟消云散。她知道了，她看到了。她没有多说，但这两个字，已胜过千言万语。
余波未平，前路漫漫。但有了这份无声的牵挂，有了这份共同的默契，再大的风浪，他也有勇气去闯。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但他不再是那个初到香港、茫然无措的逃亡者。他有了自己的事业，有了要守护的人，有了并肩作战的伙伴，更有了迎难而上的勇气和智慧。
中环的新店，将是他新的战场，也是他向着心中的目标，迈出的又一步坚实台阶。无论前方有多少暗涌，有多少明枪暗箭，他都已下定决心，一往无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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