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的天说变就变,乌云像被打翻的墨汁,在天边迅速晕开。陈砚刚把“晨光拓集”的最后一片紫藤花瓣拓片粘好,豆大的雨点就砸了下来,“啪嗒”落在根架的木板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快收东西!”张大爷从屋檐下扯过块塑料布,小跑着往根架赶。胖小子正蹲在底层研究机器人齿轮的反光,被雨点砸得一激灵,慌忙抱起机器人往屋檐下躲;石头手疾眼快,把老支书的备课本和李婶的竹篮往塑料布底下塞;小雨最紧张她的砚台,抱着砚台往画室跑时,裙角沾了片打湿的紫藤叶,紫色的汁液在布上洇出朵小紫花。
雨来得又急又猛,转眼间拓片墙就被笼罩在白茫茫的雨幕里。陈砚和张大爷合力把塑料布蒙在根架上,边缘用砖块压住,只留中层的“晨光拓集”露出一角——那里的拓片大多是干花和纸片,不怕短时间淋雨,反而能让墨色更沉。
“这雨来得巧。”张大爷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指着根架侧面的木板,“你看,雨水顺着木纹往下流,像在拓道天然的水痕。”
陈砚凑近看,果然见道浅褐色的水痕顺着松木的纹路蜿蜒而下,穿过“晨光拓集”的木牌,一直延伸到地面,像条藏在木头里的小溪。雨点落在水痕上,激起细小的涟漪,让纹路愈发清晰。
一、雨幕里的新拓印
“我有主意了!”胖小子突然从屋檐下钻出来,手里举着块瓦片,瓦片边缘带着锯齿状的缺口,“这是我在河边捡的老瓦,上面有雨打的坑,咱们拓雨痕!”
“疯了?淋雨要感冒的!”陈砚想把他拉回来,却被胖小子躲开。
“就拓一下!”他跑到根架旁,把瓦片放在塑料布没盖住的角落,任凭雨点打在瓦片上,然后迅速把宣纸覆上去,用手按住纸的边缘。雨水打湿了宣纸,瓦片上的坑洼和雨痕透过纸背显出来,像幅抽象的山水画。
“快拿进来!”张大爷递过块干布,胖小子顶着雨把拓片揭下来,宣纸已经湿透,却把瓦片的纹路和雨痕拓得清清楚楚。他跑进屋檐下时,头发往下滴水,却举着拓片傻笑:“你看!像不像河流的地图?”
石头也动了心思,从工具箱里掏出个生锈的铁环——是他爷修自行车时换下的旧车圈,上面布满了雨蚀的斑点。“我拓这个!”他学着胖小子的样子,把铁环放在雨中淋了会儿,再往宣纸上一按,纸上立刻显出个带着斑点的圆环,像块古老的铜镜。
小雨抱着砚台从画室跑出来,砚台里盛着新调的墨——她加了点雨水,墨色比平时更淡,透着股清润。“我拓雨打砚台的痕!”她把砚台放在屋檐的滴水处,让雨水顺着房檐滴进砚池,再用宣纸覆在池边,拓下那些不规则的水痕,“这叫‘雨吻砚’,我爷爷的书上写过。”
陈砚看着孩子们在雨里忙活,突然觉得这雨来得真好。平时精心拓印的纹路固然工整,却少了这份天然的野趣。雨打的瓦痕、锈蚀的铁环、滴水的砚边,这些带着雨气的拓印,像给根架注入了股鲜活的水脉。
张大爷找来了几个空墨水瓶,把孩子们的雨拓片小心翼翼地夹在瓶间,放在屋檐下晾干。“等雨停了,就把这些拓片贴在根架的‘水痕’旁边,”他指着木板上那道天然的雨痕,“让人工的拓印和天然的痕迹连起来,像水脉在根架里流动。”
二、信箱里的湿信
雨势渐小时,陈砚发现“时光信箱”的草绳帘被风吹开了,里面的信被雨水打湿了一角。她赶紧把信取出来,只见信封上的字迹已经洇开,却依然能认出是今早那个画着笑脸的信封——显然是写信的孩子担心信被淋湿,又跑回来想把信取走,却没来得及。
“信湿成这样,还能看吗?”小雨凑过来,指尖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信纸边缘。
陈砚把信纸展开,放在干净的布上吸干水分。奇妙的是,虽然字迹晕染了,却比之前更有味道——“帮王奶奶提水”的“帮”字,最后一笔被雨水拉得很长,像条通向远方的路;“保护大家”的“护”字,旁边晕开的墨点像颗跳动的心。
“比干的时候还好看。”石头蹲在旁边,用铅笔轻轻勾勒出晕染的边缘,“像给字加了层光晕。”
张大爷取来吹风机,用冷风慢慢吹干信纸:“这叫‘雨润信’,比普通的信更有纪念意义。”他指着信上的机器人图案,“你看这机器人的胳膊,被雨水晕得像在发光,跟胖小子的机器人真像。”
正说着,巷口传来个怯生生的声音:“我的信……还在吗?”众人抬头,只见个背着书包的小男孩站在雨幕里,手里攥着块橡皮擦,显然是信的主人。
“在呢,”陈砚笑着扬了扬信纸,“还变好看了,要不要进来看看?”
小男孩犹豫着走进屋檐,看见信上晕染的字迹,突然红了脸:“我……我怕雨水把信弄坏,想把它取回来重写。”
“不用重写,”张大爷把信纸递给男孩,“这样更好,雨水给你的信盖了个‘雨印’,说明连老天爷都记得你的话。”他指着根架上的雨拓片,“你看,大家都在拓雨痕呢,你的信也算其中一份。”
男孩看着根架上的瓦痕拓片、铁环拓片和砚台水痕拓片,又看了看自己的湿信,突然笑了:“那……我能再写封信吗?写雨里的事。”
“当然能。”陈砚取来新的信纸和笔,“就写你冒雨来取信的事,也算给根架添个新故事。”
男孩趴在石桌上,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雨点落在屋檐上,发出“滴滴答答”的声响,像在给写字伴奏。胖小子的机器人摆在旁边,铁皮反射着雨后的微光,正好照在信纸的一角,像给男孩的字镀了层银边。
写完信,男孩把信纸折成小船的样子,小心翼翼地放进信箱。“这样下雨时,它就能自己‘划’到未来了。”他指着折痕处,“我特意折了三道缝,像船的舱位,能装下很多愿望。”
三、雨后的根架新貌
雨停时,天边挂起道彩虹,一端落在拓片墙的顶端,一端搭在河边的柳树上。陈砚和孩子们把晾干的雨拓片贴在根架上:瓦痕拓片放在“水痕”源头,像河流的起点;铁环拓片摆在中间,像水脉里的暗礁;砚台水痕拓片放在末端,和地面的水洼遥遥相对,像河流汇入大海。
那个男孩的“雨润信”被贴在中层,旁边是老支书的备课本,雨水晕染的字迹和泛黄的纸页相映,像新故事在和老故事对话。男孩的第二封信则被放进信箱,小船形状的信封在草绳帘后轻轻晃动,像随时准备启航。
胖小子的机器人被重新摆在底层,经过雨水冲刷,铁皮外壳更亮了,他特意把机器人的“手”搭在雨拓片的边缘,“这样机器人就能守护水脉了。”
石头用修鞋锥在根架的木板上轻轻刻了个小箭头,指向“水痕”的方向:“这是‘水脉路标’,告诉大家水往哪儿流。”
小雨往砚台里加了点新墨,拓了个圆形印子,放在“水痕”的终点:“这是‘水脉泉眼’,让水脉永远有源头。”
张大爷看着焕然一新的根架,突然说:“该给这水脉起个名。”他指着拓片墙上的紫藤架,“紫藤的根在地下连成片,这水脉在根架上流,就叫‘藤水脉’吧,既有藤的韧劲,又有水的灵动。”
陈砚点头赞成,取来毛笔和颜料,在“晨光拓集”木牌的旁边,写下“藤水脉”三个字。墨色里加了点雨水,比平时更淡,却透着股清润,和根架上的水痕相得益彰。
暮色降临时,根架在夕阳里泛着湿漉漉的光。“藤水脉”的字迹被夕阳染成了金红色,雨拓片的边缘闪着微光,像水脉里流动的碎金。那个男孩站在根架前,看着自己的信和雨拓片,突然说:“明天我能来拓片吗?我想拓我家的老钥匙。”
“当然能。”陈砚笑着说,“根架永远等着新故事。”
男孩跑远时,书包上的铃铛叮当作响,像在给根架的新故事伴奏。陈砚看着根架上交错的干痕与湿痕、老物件与新拓片,突然觉得这根架像棵长在时光里的树——晨光是叶,雨水是露,孩子们的故事是不断抽出的新枝,而那些老物件,就是深扎在地下的根,默默滋养着所有的生长。
三花猫从屋檐上跳下来,在根架的底层蹭了蹭胖小子的机器人,然后走到“藤水脉”的终点,用爪子碰了碰砚台拓片的水痕,像在确认水脉是否真的在流动。李念举着相机拍下这幕,照片里,猫爪的影子和水痕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像时光在根架上留下的吻痕。
远处的渡口传来收网的声音,雨后的空气里带着泥土的腥气,和根架上的松木清香、墨香、雨气混在一起,酿成了独属于文兴巷的味道——那是时光的味道,有韧,有润,有永远生长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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