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后的清晨带着草木的湿润气息,根架上的“藤水脉”拓片还沾着细碎的水珠,在晨光里闪闪烁烁。陈砚刚把新煮的豆浆放在石桌上,就听见巷口传来轱辘轱辘的声响,像是独轮车碾过青石板的动静。
“这时候谁会来?”张大爷擦着老花镜,从藤椅上直起身。
陈砚探头望去,只见个穿蓝布短褂的老汉推着辆独轮车,车上装着个半旧的木箱,箱子上贴着张褪色的红纸,依稀能看出“修笔”两个字。老汉头发花白,后背微微佝偻,推车的手青筋暴起,却稳得很。
“是修笔的周师傅!”陈砚眼睛一亮,“他有年头没来文兴巷了,小时候我爹的毛笔都是找他修的。”
周师傅推着车在根架旁停下,粗布褂子已经被汗浸湿,他用袖子抹了把脸,目光落在根架的“藤水脉”拓片上,眼睛亮了亮:“这架子上的玩意儿,倒比当年的布告栏新鲜。”
“周师傅您快歇歇,”张大爷递过碗豆浆,“您不是去南城开店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周师傅接过豆浆一饮而尽,咂咂嘴:“南城租金涨得没边,还是咱文兴巷舒坦。”他拍了拍独轮车上的木箱,“这不,把家伙什都拉回来了,以后还在巷口修笔。”
陈砚看着那口木箱,箱体上布满了细密的划痕,铜锁已经氧化发黑,却擦得锃亮。“这里面都是修笔的家伙?”
“可不是,”周师傅打开箱子,里面整齐地码着各式工具:细长的镊子、磨笔尖的细砂纸、装墨的小瓷碟,还有几支修好的毛笔,笔杆上刻着主人的名字。“这支是老支书的,去年送修的,一直没机会送回来。”
张大爷眼睛一热:“老支书走那年,还念叨着您的修笔手艺呢。”
周师傅叹了口气,从箱底翻出个布包,打开是块长方形的青石板,表面磨得光滑如镜。“这是我师父传下来的砚台,磨笔尖用的,比现在的机器好用。”他蘸了点清水在石板上磨了磨,“你们这根架上要是不嫌弃,我把修笔的家伙摆这儿?也好让孩子们看看老手艺。”
“求之不得!”陈砚立刻腾出根架中层的位置,“您这手艺也是文兴巷的故事,该记在这儿。”
周师傅笑着把工具箱摆在中层,镊子、砂纸、小瓷碟一一归位,最后把那块青石板放在最中间,石板上还留着刚磨出的水痕,像片小小的湖。“我修笔时,就把修好的笔先放这儿,等主人来取,也算给根架添点笔墨气。”
说话间,巷口传来孩子们的喧闹声,胖小子带着几个同学跑过来,手里举着各式各样的笔:有摔断的钢笔,有开叉的毛笔,还有杆塑料的卡通笔。“周师傅!我们的笔能修不?”
周师傅笑得眼睛眯成条缝:“拿来我看看。”他拿起那支开叉的毛笔,用镊子小心翼翼地把分叉的笔毛拢在一起,再蘸点胶水固定,动作行云流水。“这笔得阴干三天,到时候来取,保证跟新的一样。”
孩子们把笔留下,注意力很快被根架的“藤水脉”吸引,七嘴八舌地讨论着该拓点什么。胖小子指着周师傅的修笔工具:“咱们拓镊子的纹路吧!你看这镊子尖,跟小鸟的爪子似的。”
“我要拓青石板的水痕!”石头摸着那块磨得发亮的石板,“这上面的光比镜子还亮。”
周师傅看着孩子们围着根架忙活,又看了看陈砚贴在旁边的“藤水脉”说明,突然说:“我给你们添个新物件。”他从怀里掏出个用红绳系着的铜铃,铃身刻着缠枝纹,“这是我师父修笔时挂在箱上的,笔修好时摇一摇,客人就知道好了。”他把铜铃挂在根架的木棱上,“以后谁的拓片做好了,就摇铃通知一声,跟我当年喊‘取笔咯’一个意思。”
铜铃轻轻晃动,发出清脆的响声,像串小珠子滚过玉盘。陈砚抬头看向晨光中的根架,“藤水脉”的拓片上,周师傅的修笔工具整齐排列,青石板的水痕映着天光,铜铃的影子在拓片上轻轻摇晃。她忽然觉得,这根架像棵正在抽枝的树,周师傅的老手艺,就是新抽出的那截带着晨露的枝丫。
胖小子已经拓好了镊子的纹路,纸上显出细长的金属线条,像只展翅的小鸟。他摇了摇铜铃,清脆的铃声立刻引来了所有人的目光,他举着拓片得意地笑:“看!像不像小燕子?”
周师傅看着那拓片,又看了看欢闹的孩子们,端起空豆浆碗,慢慢喝了口空气里的晨光——那味道,比南城的豆浆多了点什么,大概是文兴巷独有的,混着墨香和铜铃的清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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