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
火灾现场的混乱逐渐平息，留下满地狼藉和刺鼻的焦糊味。消防车陆续撤离，围观的邻居们带着唏嘘和同情散去，只剩下林晓月和秦风，以及几个负责善后和调查的社区工作人员，站在冰冷的水泥地上，面对着301那扇被撬开、内部已化为焦黑废墟的防盗门。
家。
那个他们刚刚拥有，以为可以暂时喘息、舔舐伤口的“秘密基地”，在短短几个小时内，化为乌有。
秦风死死盯着那片漆黑，拳头紧握，身体因后怕和愤怒而微微颤抖。他所有的衣物、那点可怜的私人物品、甚至林晓月提前给他买好的新参考书……全都葬身火海。更重要的是，那份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的安全感，也随之崩塌。
“初步判断是线路老化引起的短路，具体原因还要等详细调查报告。”社区工作人员公式化地交代着，语气带着同情，“好在人没事。你们……接下来有地方去吗？”
林晓月木然地摇了摇头。舅舅家？她绝不可能再回去。酒店？他们身无分文。
一种前所未有的绝望，如同这冬夜的寒意，丝丝缕缕地渗入骨髓。她重活一世，竟依旧落得如此狼狈不堪的境地？
**第二节**
“先去我那儿吧。”
一个声音自身后响起，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
林晓月和秦风同时回头。
陈默去而复返。他脸上的烟尘已经擦去，但额发依旧有些凌乱，眼中的血丝未退，只是那失控的戾气已被强行压下，重新覆上了一层冰封的平静。他换了一件深色的外套，手里还拿着一个不大的急救箱。
不等林晓月拒绝，他便径直走到秦风面前，目光落在他因为紧张而死死攥着、指甲掐入掌心的手上——那里有细微的擦伤和血迹，可能是刚才推搡或者慌乱中碰到的。
陈默蹲下身，打开急救箱，拿出碘伏棉签，动作熟练而自然地拉过秦风的手。
“你干什么？！”秦风像被烫到一样想缩回手，语气充满了抵触。
“别动。”陈默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异的、让人无法反抗的威严。他按住秦风的手腕，力道恰到好处，既不容挣脱，又不会弄疼他。然后用棉签仔细地擦拭着他掌心的细微伤口。
碘伏冰凉的触感让秦风哆嗦了一下，他低头看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陈默，看着他专注而沉默的侧脸，看着他脸上那片因自己而留下的青紫，一时间，竟忘了挣扎，也忘了愤怒。一种极其复杂的、混杂着别扭、尴尬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
林晓月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陈默的举动再次超出了她的预料。他刚才还如同暴怒的雄狮，此刻却又能如此细致地处理秦风手上那微不足道的伤口。他到底是个怎样的人？
**第三节**
简单处理完秦风的伤口，陈默站起身，目光转向林晓月，语气恢复了平时的清冷，却不再有之前的疏离，反而带着一种近乎命令式的安排：“这里不能住了。我在学校附近有套空着的公寓，你们暂时过去住。”
这一次，林晓月没有立刻拒绝。
火灾的恐惧尚未散去，陈默关于秦振华的警告言犹在耳，露宿街头的现实威胁近在眼前。陈默的提议，是眼下唯一，也似乎是最“安全”的选择——至少，他刚刚才将他们从可能的死亡边缘“拉”了回来，尽管方式令人心惊。
她看了一眼依旧有些恍惚的秦风，又看了看那片冒着缕缕青烟、散发着焦糊味的废墟，最终，极其艰难地点了点头。
“……谢谢。”这个字眼干涩而沉重。
陈默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感谢，只是转身，示意他们跟上。
所谓的“公寓”，其实是一套位于高档小区、装修精致却明显缺乏生活气息的两居室，干净整洁得像样板间。
“客房在这边，里面有备用洗漱用品。”陈默指了指其中一个房间，语气平淡，“冰箱里有食物，你们自便。我住对面。”
他说完，便不再理会他们，径直走进了主卧，关上了门。
**第四节**
站在空旷而陌生的客厅里，劫后余生的疲惫感如同潮水般将林晓月淹没。她和秦风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与一种脱离现实的荒诞感。
他们竟然……住进了陈默的家？
秦风别扭地走进客房，林晓月则疲惫地坐在客厅沙发上，大脑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客房里传来秦风压抑的、带着哭腔的低吼：“都没了……妈的……什么都没了……”
林晓月心中一痛，起身走过去，轻轻推开房门。
秦风坐在床边，手里紧紧攥着一样东西——那是一个被熏得发黑、边缘有些融化的金属挂坠，是他前世生日时，秦振华送他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礼物，一个篮球形状的钥匙扣。他竟然一直偷偷带在身边，甚至穿越了时空！
此刻，这个挂坠是他从火灾中抢救出来的（或者说，是之前落在书包里侥幸带出来的）、与“父亲”秦振华唯一的、也是被损毁了的联系。
“他为什么要这样……”秦风抬起头，眼圈通红，声音里充满了被背叛的痛苦和不解，“秦叔叔他……为什么……”
他看着林晓月，像是在寻求一个答案，一个他无法接受、却又无法忽视的答案。陈默的警告，那场“恰到好处”的火灾，以及秦振华晚餐时无懈可击的温和，在他脑中激烈交战。
林晓月走过去，在他身边坐下，伸手，轻轻揽住他颤抖的肩膀。这一次，秦风没有推开她。
“我不知道。”林晓月的声音沙哑而疲惫，“但我们现在，必须更加小心。”
**第五节**
夜色深沉。
林晓月躺在客房陌生的床上，毫无睡意。火灾的惊魂，陈默反常的举动，秦风的痛苦，以及秦振华那张温和面具下可能隐藏的狰狞……所有画面在她脑中交织盘旋。
她起身，想去客厅倒杯水。
经过陈默紧闭的房门时，她隐约听到里面传来极低的、压抑的咳嗽声，持续不断，似乎带着痛苦。
她脚步一顿，想起他刚才在火灾现场脸上沾染的烟尘，以及他眼中未褪的血丝。他是不是……吸入了不少烟雾？
鬼使神差地，她轻轻推开了一条门缝。
房间里没有开大灯，只有一盏昏暗的床头灯。陈默靠在床头，闭着眼，眉头紧蹙，脸色在灯光下显得异常苍白，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他手里，紧紧攥着那个旧相框——里面是他那位与林晓月容貌酷似的母亲。
他似乎睡得很不安稳，嘴唇微微翕动，发出模糊不清的呓语。
林晓月屏住呼吸，凑近了些，终于听清了那几个破碎而痛苦的音节：
“……妈……别走……”
“……火……好大的火……”
“……为什么……丢下我……”
林晓月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
火？
他母亲……也和火有关？！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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