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峻霖的越野车陷在初春的草原泥地里时,他正举着相机,镜头对准远处星尘林边缘的一抹新绿。车轮碾过解冻的草甸,溅起的泥浆糊住了车牌,风里还裹着未散的寒气,却已有细小的草芽从土缝里钻出来,嫩得能掐出水。他从车上跳下来,靴底陷进软泥里,低头看见相机屏幕上——星尘林的枯枝间,冒出几点鹅黄的芽苞,像撒在墨色画布上的碎金。 “小伙子,要帮忙吗?” 身后传来浑厚的嗓音,贺峻霖回头,见一个穿藏青色蒙古袍的老人,骑着一匹棕红色的马,手里牵着一头壮实的牦牛。老人叫巴图,是附近牧民定居点的,他笑着指了指牦牛:“它能把你的车拉出来,不过你得跟我去喝碗奶茶,暖一暖。” 那碗飘着奶皮的奶茶,成了贺峻霖《草原四季歌》的起点。巴图家的蒙古包外,晾晒着去年的羊毛,他的妻子卓拉阿妈正蹲在毡房前,给刚出生的小羊羔裹羊皮。“开春接羔,是草原的大事。”卓拉阿妈把小羊羔抱进怀里,指尖轻轻揉着它冻得发僵的耳朵,“去年雪大,好多母羊没熬过冬天,今年这些小家伙,得格外当心。” 贺峻霖的相机快门声,成了蒙古包外的背景音。他跟着卓拉阿妈学辨认小羊羔的“身份证”——每只羊羔的耳朵上,都有巴图用烧红的铁针烙下的记号,对应着母羊的编号;他跟着巴图去河边饮羊,看着羊群踏过刚解冻的河面,冰碴子在蹄下咯吱作响;他蹲在星尘林里,把那些芽苞一天天舒展,从鹅黄变成浅绿,最后铺成一片能藏住野兔的新叶。 四月初的一场倒春寒,差点毁了半群羊羔。那天夜里,风雪突然卷着冰粒砸下来,蒙古包的毡帘被吹得啪啪响。贺峻霖被巴图的喊声惊醒,套上衣服跑出去,见卓拉阿妈正把小羊羔往毡房里抱,怀里已经揣了三只,脸颊冻得通红。“得把它们护在炉火边。”巴图扛着一大捆干草,往临时搭的暖棚里跑,“星尘林里的风小,我们去那边守着。” 贺峻霖举着相机,在风雪里跟了一路。镜头里,巴图和卓拉阿妈用干草把暖棚围得更严实,把小羊羔一只只揣进蒙古袍里焐着,自己的耳朵却冻得发紫。星尘林的树干挡住了大部分风雪,偶尔有雪沫子落在新叶上,很快就化了。天快亮时,第一只小羊羔“咩”地叫了一声,卓拉阿妈笑出了眼泪,把它放在炉火边的毡垫上:“活了,都活了。” 夏天的草原,是贺峻霖镜头里最亮的底色。六月的那达慕大会,巴图家的儿子阿古拉要去赛马。清晨,卓拉阿妈给阿古拉系好蒙古袍的腰带,巴图则在马厩里给赛马刷毛,马鬃上系着五彩的绸带。“阿古拉去年得了第三,今年要争第一。”巴图拍着马脖子,眼里满是骄傲。 贺峻霖跟着赛马队伍跑到星尘林旁的赛道。正午的阳光穿过树叶,在草地上洒下斑驳的光影,阿古拉的赛马像一道棕色的闪电,从镜头里掠过,马蹄扬起的青草碎屑里,还带着野花的香气。终点线前,卓拉阿妈举着哈达,等阿古拉冲过来时,把哈达挂在他脖子上。那天晚上,定居点的牧民们围着篝火唱歌,贺峻霖把相机架在一旁,拍星星从星尘林的树梢上爬出来,拍篝火映着牧民们的笑脸,拍阿古拉抱着奖杯,给每个人敬马奶酒。 入秋的草原,是金色的。九月的打草季,巴图家的拖拉机在草甸上跑,身后拖着长长的割草机,割下的青草被打成捆,堆成一座座小山。贺峻霖跟着他们去星尘林砍柴,林子里的落叶铺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沙沙响。“冬天要烧火,这些枯枝刚好。”巴图抡起斧头,砍下一根枯木,“星尘林是草原的守护神,夏天给我们遮阴,冬天给我们取暖。” 一场突如其来的暴雨,让打草季多了几分紧张。那天下午,乌云突然压下来,贺峻霖正拍着草垛,就听见卓拉阿妈的喊声:“快盖草垛!”牧民们从家里跑出来,手里拿着塑料布和绳子,贺峻霖也放下相机,跟着他们往草垛上盖塑料布。雨点砸在塑料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巴图的腰不好,弯着腰系绳子时,贺峻霖上去帮他拽紧。“草是冬天的口粮,不能湿。”巴图喘着气说,“要是草湿了,羊群冬天就要挨饿。” 暴雨过后,星尘林的叶子全黄了,风一吹,像金色的蝴蝶落在草甸上。贺峻霖拍巴图和卓拉阿妈坐在草垛上,吃着干粮,看着远处的羊群;拍夕阳照在星尘林上,把树干染成暖红色;拍自己的相机镜头上,沾着草叶和雨滴的痕迹。 冬天的草原,成了白色的世界。十一月的转场,是贺峻霖最难忘的一段拍摄。巴图家要把羊群赶到南边的冬牧场,队伍拉得很长,阿古拉骑着马走在最前面,巴图和卓拉阿妈跟在羊群后面,贺峻霖的越野车慢慢跟着,相机架在车顶,拍羊群在雪地上留下的一串串脚印,拍星尘林的枯枝上挂着的冰棱,像水晶做的帘子。 夜里,他们在临时搭建的冬窝子里过夜。卓拉阿妈在炉火里添了枯枝,火苗舔着锅底,锅里煮着羊肉,香气满了整个冬窝子。“以前转场,要走半个月,现在有了公路,快多了。”巴图喝着奶茶,给贺峻霖讲他小时候的事,“那时候没有相机,草原的四季,都记在脑子里。” 贺峻霖把相机放在腿上,屏幕里是白天拍的画面:阿古拉在雪地里帮小羊羔找妈妈,卓拉阿妈在冬窝子外扫雪,星尘林的树梢上,挂着一轮满月。“我要把这些都剪进片子里,”贺峻霖说,“让更多人看见草原的四季,看见你们的生活。” 一年的拍摄结束时,贺峻霖的相机里存了上万段素材。回到城市的剪辑室里,他对着屏幕,一点点梳理草原的四季:春天的草芽和小羊羔,夏天的那达慕和星空,秋天的草垛和落叶,冬天的转场和炉火。每当剪到星尘林的画面,他就会想起巴图的话:“星尘林在,草原就在。” 《草原四季歌》首映那天,贺峻霖把巴图一家接到了城里。当屏幕上出现初春的星尘林,出现卓拉阿妈抱着小羊羔的画面时,卓拉阿妈擦了擦眼睛,巴图则挺直了腰板,像在草原上看着自己的羊群。片子放完,掌声响了很久,有观众问贺峻霖:“为什么要花一年拍这部片子?” 贺峻霖看向巴图一家,笑着说:“因为草原的四季,不是镜头能轻易捕捉的——它藏在卓拉阿妈怀里的小羊羔里,藏在阿古拉的赛马里,藏在星尘林的每一片叶子里,藏在牧民们的日子里。我只是把这些美好,原原本本地记了下来。” 散场时,阿古拉拉着贺峻霖的手,说:“明年春天,你还要来拍吗?星尘林的芽苞,会比去年更绿。”贺峻霖点头,他知道,草原的四季还在继续,那些关于生命和守护的故事,也还在继续——而他的相机,永远为这片草原留着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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