玲珑阁的邀约,如同一道疾驰的箭矢,不容云织有太多思量的时间。严墨沉吟片刻,那双看透世情的眼中带着一丝审慎:“玲珑阁虽背景复杂,但其规矩森严,信誉尚可。此帕经他们之手,价格或许能远超预期,对你在此立足,是一大助力。只是……”他话锋微顿,“钱财动人心,亦会招祸。你需心中有数。”
云织明白严墨的未尽之语。这拍卖,是机遇,也是将她与“星河流光”彻底暴露在江南所有势力眼前的明灯。她谢过严墨的提点,随着前来相请的玲珑阁管事,离开了行会。
玲珑阁坐落于苏杭最繁华的街市,是一座三层高的雕花木楼,飞檐翘角,气派非凡。与行会的庄重肃穆不同,这里处处透着精致与奢靡。接待云织的是一位姓金的大掌柜,四十岁上下年纪,面团团的脸,未语先笑,眼神却精明得像算盘珠子,透着职业性的热络与评估。
“云大家愿意光临寒舍,真是蓬荜生辉呀!”金掌柜将云织请入雅间,奉上香茗,目光在她身上那身半旧棉裙上不着痕迹地扫过,笑容却愈发灿烂,“门外惊鸿一瞥,得知云大家身怀绝技,拥有‘星河流光’这等神物,我玲珑阁愿倾力相助,将其呈现给真正识货的藏家。”
他取出早已拟好的契约,条款清晰,佣金抽成也算公道,显然早有准备。云织仔细看过,确认无误后,提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当墨迹干涸的刹那,她感到怀中的锦帕似乎又微微发烫,仿佛感知到了即将到来的命运。
拍卖会定在三日后。这三日间,“星河流光”之名以惊人的速度在苏杭的上层圈子中流传开来。行会门口那戏剧性的一幕被添油加醋地传播,云织这个北地孤女的身份,与那方据说能“流淌月光”的神奇锦帕形成了极致的反差,勾起了无数人的好奇与占有欲。
拍卖当日,华灯初上。玲珑阁门前车水马龙,香车宝马,锦衣华服,苏杭的富商巨贾、世家子弟、乃至一些不便露面的权贵代表,皆汇聚于此。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粉、脂膏与金钱交织的奢靡气息。
云织带着小莲,由金掌柜亲自引着,从侧门进入,安排在二楼一个用珠帘隔开的雅间内,既能看清楼下大厅的全貌,又不会过于引人注目。小莲何曾见过这等阵仗,紧张地攥着拳头,小脸绷得紧紧的。云织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沉静地投向楼下。
大厅内座无虚席,人头攒动。她看到了那位曾想“引荐”她的孙进,他正与几个纨绔子弟坐在一处,眼神不时瞟向台上,带着志在必得的倨傲。她也看到了几位在行会有过一面之缘的商户,神色激动。更远处,一些雅间垂着厚厚的帘幕,看不清内里情形,却更显神秘。
严墨没有来,但云织能感觉到,这会场之中,必定有他的耳目,或者,他本人就在某个不显眼的角落。
“当——”一声清脆的铜磬声响起,全场渐渐安静下来。拍卖正式开始。
前几件都是难得的珍品,古玩玉器,名家字画,竞价激烈,气氛逐渐升温。但云织能感觉到,许多人似乎都心不在焉,他们在等待,等待那压轴的、传闻中的“神物”。
终于,当一位身着绮罗的侍女,捧着一个铺着玄色丝绒的托盘款款走上台时,整个会场瞬间落针可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托盘之上。
金掌柜亲自上前,他没有立刻揭开覆盖的红绸,而是用极具煽动性的语言,再次渲染了“星河流光”的神秘与非凡,讲述了它如何让见多识广的行会行老都为之失态。吊足了所有人的胃口后,他才深吸一口气,猛地掀开了红绸!
刹那间,仿佛有无形的星光自托盘上流淌而出!
玲珑阁顶棚巧设的琉璃天窗,将月光与灯辉柔和地引下,正好笼罩在那方锦帕之上。月白色的底料温润如玉,其上流淌的蓝绿光丝如同拥有了生命,在静谧中缓缓波动,那隐现的银色星点,更是如同夜空中眨眼的星辰。它静静地躺在玄色丝绒上,却仿佛吸走了周围所有的光华,成为这奢靡会场中唯一纯净而灵动的存在。
一片倒抽冷气之声,比在行会门口时更加整齐,更加震撼。
“星河流光锦帕一方,起拍价——五百两!”金掌柜的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报出了一个让在场许多人都心头一跳的数字。
然而,寂静只持续了短短一瞬。
“六百两!”一个胖商人迫不及待地举牌。
“七百两!”
“八百两!”
“一千两!”
价格如同脱缰的野马,飞速飙升,很快突破了两千两大关。竞价者主要集中在楼下的一些富商和几位世家子弟,包括面色潮红、不断加价的孙进。
当价格喊到两千八百两时,楼下的竞价声渐渐稀落,这个数字已经超出了许多人的心理预期。孙进咬着牙,额头青筋暴起,似乎还想举牌,却被身旁的人低声劝住。
就在金掌柜准备落锤之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二楼一个始终垂着帘幕的雅间内传出:
“三千两。”
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遍全场,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淡漠。众人哗然,纷纷看向那个雅间,猜测着里面究竟是何方神圣。
孙进的脸瞬间变得惨白,颓然坐倒。
金掌柜激动得声音都变了调:“三千两!天字三号的贵客出价三千两!还有没有更高的?”
楼下鸦雀无声。三千两白银,买一方手帕,这已非寻常豪奢可言。
“三千两一次!三千两两次!三千两……”金掌柜高高举起了木槌。
“五千两。”
又一个声音响起,同样来自二楼,却是另一个方向,一个之前从未参与竞价的雅间。这声音温和,却带着一种更深沉的、仿佛能将金钱视为无物的力量。
全场死寂!落针可闻!
五千两!这个数字如同惊雷,炸得所有人头晕目眩。连金掌柜都僵在了台上,举着木槌的手微微发抖。
云织的心也猛地一跳,目光锐利地看向那个报出五千两天价的雅间。帘幕依旧低垂,看不清内里情形。而第一个出价三千两的雅间,也再无声音传出。
金掌柜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勉强稳住心神,用近乎嘶哑的声音喊道:“五……五千两!地字一号的贵客出价五千两!还有……还有没有……”
无人应答。
木槌落下,发出沉闷而决定性的一声响。
“成交!恭喜地字一号的贵客!”
全场爆发出难以抑制的惊呼和议论声。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方即将被送往地字一号雅间的锦帕,以及那个神秘莫测的买家身上。
云织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五千两,这远远超出了她的预期。这笔巨款足以让她在江南轻松立足,开展一切她想做的事情。然而,这巨大的幸运背后,却透着令人不安的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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