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的圣旨送抵相府的次日清晨,太和殿外的白玉长阶上,多了一道玄色身影。
傅承愈一身朝服未卸,自卯时起便跪在御书房外的台阶下,背脊挺得笔直,像一杆不曾弯折的枪。晨光从檐角漫下来,给他周身镀上一层冷白的光晕,石阶被露水打湿,寒气透过衣料渗入骨髓,他却纹丝不动。
太监们来来往往,见齐王这副架势,都不敢多言。谁都知道,昨日陛下赐婚顾小姐与阿维隆国主,今日齐王便长跪于此,其意不言而喻。
“陛下,齐王已在阶下跪了一个时辰了。”贴身太监轻声禀报,看着御案后脸色沉郁的皇帝。
皇帝冷哼一声,将手中奏折扔在案上:“让他跪!朕倒要看看,他能跪到几时!”
可直到日头升至半空,傅承愈依旧跪在那里。玄色朝服被汗水浸湿,又被风晾干,贴在背上,勾勒出紧绷的线条。他偶尔会抬手擦去额角的汗,却始终没有起身的意思。
终于,御书房的门被推开,皇帝站在门内,看着阶下的人:“傅承愈,你要抗旨?”
傅承愈叩首,声音因干渴而沙哑,却字字清晰:“儿臣不敢抗旨,只求父皇收回成命。”
“理由。”皇帝的语气冷得像冰。
“阿维隆距京城万里之遥,山高路远,途中需跨戈壁、渡险河,顾小姐自幼长在京城,身娇体弱,断难承受这般颠簸。”傅承愈抬起头,目光灼灼,“且她性子爽朗,喜热闹,阿维隆地处偏远,恐非她安身之所。儿臣……恳请父皇成全她的心意。”
“她的心意?”皇帝挑眉,“她的心意,就是朕的旨意!”
“父皇!”傅承愈再次叩首,额头抵在冰冷的石阶上,“儿臣心悦顾非晚已久,愿以齐王之位起誓,此生定护她周全,绝不让她受半分委屈。求父皇恩准,赐儿臣与顾小姐成婚!”说着将虎符呈了上来。
“放肆!”皇帝气得转身回殿,抓起案上的奏折就朝门口扔去,宣纸散落一地,“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朕的圣旨已下,岂能朝令夕改?你还拿虎符威胁朕,今日若为一桩婚事收回成命,他日朝堂决策,何人还会信服?傅承愈,在你眼里我还是你的父皇吗?你太让朕失望了!”
傅承愈跪在阶下,任由散落的纸页落在肩头,依旧挺直脊背:“儿臣愿领责罚,只求父皇三思。”
皇帝胸口起伏,指着门外:“传顾长卿!”
半个时辰后,顾长卿匆匆赶到御书房,刚进门就见满地狼藉,皇帝脸色铁青地坐在御案后,傅承愈仍跪在阶下,心顿时沉了下去。
“顾爱卿来了?”皇帝抬眼,语气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讥讽,“快进来,给朕评评理。”
顾长卿躬身行礼:“臣不知陛下召臣前来,所为何事?”
“何事?”皇帝冷笑一声,目光扫过他,又瞥了眼门外的傅承愈,“顾爱卿好本事啊!自己娶了太傅嫡女,与文官集团亲如一家;如今妹妹又要嫁与齐王,与武将之首攀上关系——文官武将,你倒是占了个全!”
他猛地一拍御案,声音陡然拔高:“朕这朝堂,怕是要变天了吧?朕的天下,是不是再过些时日,就要从姓傅改成姓顾了?”
这话如同一记重锤,砸在顾长卿心头。他脸色煞白,连忙叩首:“陛下息怒!臣绝无此心!臣与太傅之女结亲,是两情相悦;舍妹与齐王……只是臣与齐王私交尚可,绝非陛下所想的那般!臣对大晟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忠心耿耿?”皇帝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忠心耿耿,就看着齐王为你妹妹抗旨?忠心耿耿,就任由相府与王府勾连,让满朝文武看朕的笑话?他连虎符都呈了上来。”
顾长卿额头抵着地面,冷汗浸湿了后背。他知道,陛下这话虽是迁怒,却也藏着对相府与王府势力的忌惮。如今傅承愈为非晚长跪不起,反倒坐实了“结党”的嫌疑,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御书房内一片死寂,只有皇帝粗重的喘息声。阶下的傅承愈听到里面的对话,眉头紧锁——他从未想过,自己的冲动,竟会将顾长卿也拖入险境。
阳光渐渐西斜,落在冰冷的石阶上,傅承愈的身影被拉得很长。他望着御书房紧闭的门,心底只有一个念头:无论今日要承受多少责罚,他都必须保住非晚,绝不能让她远嫁异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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