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上传来的微凉触感骤然消散,曦羽几乎是凭着本能往后踉跄着退了三步,脚底踩着的落叶发出细碎的碎裂声,像是在为他这场仓促的反抗伴奏。
“不对啊,我为什么要跟她走?”
这个念头像是一道惊雷,猛地劈开了他混沌的思绪。
是啊,为什么?
凭什么镜流的剑锋、瑟莉姆的链刃、大月下的电锯没能困住他,凭什么他要对着一个抱着中阮、笑得温文尔雅的女人束手就擒?
他是丰饶星神之子,是九尾狐人,不是任人摆布的玩偶,不是供人观赏的标本!
这个认知像是一簇火苗,瞬间点燃了他心底压抑了太久的不甘与倔强。曦羽甚至来不及去看阮·梅脸上的表情,他猛地转过身,九条雪白的狐尾在身后炸开,如同撑开了一把蓬松的伞,脚步踉跄却决绝,朝着与阮·梅相反的方向狂奔而去。
风在耳边呼啸,带着草木的清香,也带着自由的味道。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每一次跳动都像是在呐喊——跑,快跑,跑出这片被欲望笼罩的森林,跑出这些女人的掌心!
身后没有传来预想中的追赶声,甚至连一丝脚步声都没有。
这诡异的安静,让曦羽的心底莫名升起一股寒意。
他不敢回头,只能咬紧牙关,拼尽全力地往前跑。脚下的落叶越来越厚,藤蔓缠绕着他的脚踝,像是无数只无形的手,想要将他拽回原地。他的呼吸越来越粗重,肺部像是被火烧一样疼,额头上的冷汗顺着脸颊滑落,滴落在脖颈的肌肤上,带来一阵冰凉的触感。
就在他以为自己即将逃出这片阴影,即将触碰到那片湛蓝的天光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的、像是虫翼振动的声响,突然在他的身后响起。
那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压迫感,像是死神的低语,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
曦羽的脚步猛地一顿,一种不祥的预感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的四肢百骸。他僵硬地转过头,视线里映入的,是一只通体漆黑、外壳泛着金属冷光的巨大虫类。
那虫子的体型约莫有半人高,外壳上布满了尖锐的凸起,像是用碎星的残骸锻造而成,每一处纹路都透着冰冷的杀意。它的复眼是诡异的暗红色,如同两颗燃烧的火星,死死地锁定着他。翅膀振动的频率越来越快,带起的劲风掀翻了他身后的落叶,露出了底下潮湿的泥土。
碎星王虫。
曦羽的瞳孔猛地收缩,喉咙里涌上一股腥甜的味道。
他认得这种虫子。
在丰饶神殿的古籍里,记载着这是繁育的虫子。
为什么?
为什么阮·梅的手里,会有这种东西?
这个念头刚刚升起,那只碎星王虫就动了。
它的动作快得像是一道黑色的闪电,翅膀猛地一振,身体如同炮弹般朝着曦羽俯冲而来。尖锐的前肢闪烁着冷冽的寒光,带着足以撕裂钢铁的力量,直逼他的双腿。
曦羽的大脑一片空白,身体的本能让他想要闪躲,可他的脚步却像是被钉在了地上一样,动弹不得。
“噗嗤——”
一声沉闷的声响,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在寂静的森林里响起。
剧痛。
难以言喻的剧痛。
像是有一把烧红的烙铁,狠狠的烫在了他的腿骨上。曦羽的身体猛地一软,不受控制地朝着地面摔去。他的膝盖重重地磕在坚硬的石头上,传来一阵钻心的疼。
他低头看去,只见自己的右腿以一个极其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裤腿被鲜血浸透,蔓延出一片刺目的红。温热的血液顺着小腿滑落,滴落在落叶上,晕开一朵朵绝望的花。
碎星王虫落在他的面前,暗红色的复眼死死地盯着他,翅膀振动的声音像是在炫耀自己的胜利。
曦羽疼得浑身发抖,冷汗浸透了他的衣衫,视线因为剧痛而变得模糊。他能感觉到,自己的右腿骨,已经被那只虫子的前肢,彻底击碎了。
“宝贝。”
一道清冷的声音,像是碎冰撞玉般,在他的耳边响起。
曦羽艰难地抬起头,视线里映入了阮·梅的身影。
她依旧抱着那把中阮,缓步朝着他走来。水墨色的旗袍裙摆拂过落叶,没有沾染半点尘埃。她的脸上依旧带着那抹淡淡的、近乎温和的笑意,可那双眸子深处,却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片冰冷的、近乎偏执的掌控欲。
碎星王虫像是感受到了主人的气息,温顺地退到了她的脚边,翅膀停止了振动,暗红色的复眼微微垂下,像是一只听话的宠物。
阮·梅停下脚步,站在他的面前。她微微俯身,指尖轻轻拂过他汗湿的额发,触感微凉,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势。
“听话的话,就不会受伤了。”
她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安抚一个闹脾气的孩子。可落在曦羽的耳朵里,却像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狠狠的扎进了他的心脏。
屈辱。
愤怒。
不甘。
还有深入骨髓的恐惧。
这些情绪像是无数只蚂蚁,啃噬着他的五脏六腑。他看着阮·梅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看着她脚边那只凶戾的碎星王虫,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中的,要危险一万倍。
瑟莉姆的链刃,是赤裸裸的掠夺;大月下的电锯,是疯狂的占有;爱莉希雅的拥抱,是甜腻的蛊惑。而阮·梅的手段,阮·梅的手段,却是无声的,是冰冷的,是带着绝对的理性与算计的。
她不会对他拳打脚踢,不会用铁链锁住他的脖颈。她会用一只碎星王虫,击碎他的腿骨,折断他飞翔的翅膀。她会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残忍的话,让他在绝望中,心甘情愿地,走进她为他精心编织的囚笼。
“你……”曦羽的嘴唇颤抖着,想要说些什么,想要骂些什么。可剧痛让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只能发出一阵破碎的、如同小猫呜咽般的声音。
阮·梅似乎很满意他这副脆弱无助的模样。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苍白的脸颊,像是在触摸一件稀世珍宝。
“跑什么呢?”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淡淡的疑惑,像是在不解,“这里,不好吗?”
不好。
怎么会好?
这里是囚笼,是地狱,是埋葬他自由的坟墓!
曦羽想大声的喊出来,想对着这个女人,歇斯底里的咆哮。可他的喉咙像是被堵住了一样,只能发出一阵微弱的、带着哭腔的呜咽。
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上来,模糊了他的视线。他看着阮·梅那张温文尔雅的脸,看着她眼底那片冰冷的黑暗,突然觉得,自己之前的挣扎,都像是一个笑话。
他以为自己逃出了瑟莉姆的链锁,逃出了大月下的电锯,逃出了那场混乱的修罗场。可他没想到,自己不过是,从一个囚笼,跳进了另一个,更精致,更牢不可破的囚笼。
阮·梅看着他哭红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极淡的、近乎兴味的光芒。她伸出手,轻轻将他从地上扶了起来。
右腿传来的剧痛,让曦羽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身体不受控制地朝着她的怀里倒去。
阮·梅稳稳地接住了他,手臂纤细,却带着惊人的力量。她抱着他,像是抱着一只受伤的小狐狸。淡淡的墨香与梅花的气息,将他紧紧地包裹住,让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乖。”阮·梅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安抚,“我会治好你的腿的。”
她的指尖轻轻划过他受伤的右腿,那里的剧痛,似乎真的缓解了几分。
曦羽的身体一颤,猛地抬起头,看向她的眸子。
阮·梅对上他的目光,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
“当然,”她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前提是,你要乖乖的,待在我身边。”
这句话,像是一道无形的枷锁,瞬间锁住了曦羽的四肢百骸。
他看着阮·梅那双平静无波的眸子,看着她脚边那只凶戾的碎星王虫,看着远处那片被树影遮蔽的、隐约可见的白色建筑。
绝望,如同潮水般,瞬间淹没了他。
他知道,自己这一次,是真的,逃不掉了。
阮·梅抱着他,转身朝着那座白色建筑的方向走去。碎星王虫温顺地跟在她的身后,翅膀轻轻振动着,发出一阵轻微的嗡鸣。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落在他们的身上,却再也照不进曦羽的心底。
他的耳边,似乎还回荡着阮·梅那句温柔的、却带着致命诱惑的话。
听话的话,就不会受伤了。
可他的自由,他的翅膀,他的一切,都已经被那个女人,彻底的,击碎了。
囚笼的门,在他的身后,缓缓关上。
而这一次,他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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