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丝毫犹豫。
这个念头一旦成型,便如燎原之火,瞬间烧尽了她心中所有的迷茫与疲惫。
苏晚棠目光决绝,左手握着那枚尚未止血的海棠玉簪,右手则稳稳托起那盏金焰灯。
灯盏入手温热,仿佛承载着一个燃烧了三十年的灵魂的温度。
“苏姑娘!”
“王妃!”
身后的惊呼此起彼伏,连顾昭珩都下意识地迈出一步,周身气势骤然凌厉。
苏晚棠却仿佛未闻,她深吸一口气,将左手掌心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对准了金焰灯的灯油口。
她倾斜手掌,殷红的鲜血立刻汇成一道细流,精准无误地滴入灯盏之中。
“以我苏氏之血,承汝三十年之诺!”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越,字字句句仿佛带着某种古老的律令。
“血脉为引,魂兮归来!”
轰——!
就在她话音落下的瞬间,那盏金焰灯的火焰猛地暴涨三尺!
原本幽绿的鬼火彻底被金光吞噬,转而化作一团璀璨夺目、宛如烈日般的金色火焰,将整个正堂映照得亮如白昼!
炽热的光芒穿透了玄铁棺椁,直直地照射在棺中老妪那张枯槁如树皮的脸上。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异象惊得说不出话,唯有苏晚棠,她放下灯盏,不顾掌心的剧痛,俯身握住了春桃那只冰冷僵硬、如同枯枝的手。
触手一片死寂,没有温度,没有脉搏,甚至连一丝生机都感受不到。
但苏晚棠没有放弃。
她将自己体内仅存的一丝灵力,混合着卦门传承的血脉之力,源源不断地渡入对方的经脉之中。
“我来了。”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温柔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力量,仿佛在唤醒一个沉睡了千年的故人。
“前辈,我来了。”
“我是苏晚棠,苏婉儿的女儿。”
话音落下的刹那,时间仿佛静止。
棺中那白发苍苍的老妪,那长长的、早已失去光泽的睫毛,竟轻不可察地颤动了一下!
紧接着,一口积郁了三十年的浑浊死气,从她干裂的唇间猛地吐出!
那口气息黑中带灰,在接触到金色灯火的瞬间便“滋”地一声化为虚无。
然后,在所有人倒抽凉气的注视下,她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那是一双怎样浑浊的眼睛,仿佛蒙着一层厚厚的死灰色翳,看不到任何焦点。
然而,当她的目光慢慢地、迟缓地聚焦在苏晚棠那张与母亲肖似七分的脸上时,死灰色的眼眸深处,竟奇迹般地亮起了一点微光。
她干裂的唇角,努力地向上牵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像……真像……”
她的声音沙哑得如同两片砂纸在摩擦,每一个字都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
“夫人……说得没错……你来的时候……灯,就会变成金色……”
苏晚棠的心脏狠狠一抽,眼眶瞬间红了。
三十年,暗无天日的地下,以命续灯,原来……她一直都在等着自己。
“是我来晚了。”她哽咽着,握紧了春桃的手。
“不晚……不晚……”春桃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而微弱,她用尽最后一丝力气,颤抖着抬起另一只手,摸索着解开了自己早已褪色的衣襟。
从贴身的一个陈旧布袋里,她掏出了一枚玉佩。
那是一块通体温润的羊脂白玉,在璀璨的灯火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玉佩被雕刻成龙凤呈祥的纹样,精美绝伦。
苏晚棠浑身剧震!
这玉佩她认得!
这是她外祖母传给母亲的陪嫁之物!
母亲苏婉儿死后,这枚玉佩本该由她继承,却在卦门灭门之夜不知所踪!
它怎么会……怎么会在这里?!
春桃将那枚带着体温的玉佩,艰难地塞进苏晚棠的手中,气息已是游丝一般。
“夫人……临终前……将你的玉佩交给我……她说……‘将来,还给她’……”
“我等了……三十年……终于……等到你了……”
话音未落,春桃的手猛地一垂,最后一口气息彻底散去,那双刚刚亮起的眼眸,永远地失去了光彩。
“前辈!”
苏晚棠悲呼一声,泪水决堤而下。
她颤抖着握紧那枚玉佩,仿佛握着三代女人沉甸甸的托付。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含泪从自己的颈间,取出了另一枚一模一样的玉佩——那是她凭着记忆仿制的赝品,却用自己的心头血温养了十年。
当她将两枚玉佩并排放置在掌心的瞬间,异变陡生!
嗡——!
一阵清越的嗡鸣声响起,两块玉佩仿佛受到了某种神秘力量的牵引,竟自动合二为一,爆发出比金焰灯更加璀璨的光芒!
光芒之中,一幅微型的星图缓缓浮现,星辰流转,轨迹清晰——那赫然正是三十年前“帝星移位”那一日的天象图!
而在星图下方,两行用血色篆文写就的小字,如烙印般深深刺痛了苏晚棠的眼睛:
“苏婉儿与顾淑贞,共立天机誓。”
“若有来世,血脉相继,必护昭珩周全。”
原来如此!
苏晚棠在瞬间泪流满面,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
原来,所谓的“卦门再临之女”,从来都不是什么虚无缥缈的预言,而是一道用生命和血脉立下的契约!
她不是偶然卷入这场纷争,而是命中注定要来这里,接过自己的母亲,与义母顾淑贞的刀!
她,是她们的延续!
与此同时,远在京城的赵王府。
阴森幽暗的水牢深处,最后一缕盘踞在刑架上的黑色怨气,发出一声不甘的嘶吼,砰然爆裂,彻底消散于无形。
墨无痕,残魂俱灭!
王府最深处的密室内,正闭目打坐的赵王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面前的祭坛上,一张用鲜血绘制的符纸,毫无征兆地“噗”地一声自燃起来,瞬间化为一捧黑灰。
“墨无痕死了?!”
赵王霍然站起,英俊的面容上满是惊怒与不可置信。
“‘千灯阵’……被破了?!”
他死死盯着手中水晶球内,那个若隐若现的“文心鼎”虚影,上面维系着的最后一丝黑气已然断裂。
他咬牙切齿,眼中杀意翻腾:“好一个苏晚棠!没想到……那个丫头竟真的能唤醒春桃那个老东西!”
他的手指因用力而捏得发白,水晶球在他掌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咯吱声。
“看来……本王还是小瞧了顾淑贞和苏婉儿那两个贱人留下的后手。”
“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本王不给你们机会了。传令下去,提前启动‘夺星大典’!”
书院西厢。
晨曦的第一缕微光,透过窗棂照了进来。
棺中春桃的遗体,在晨光的照耀下,竟开始缓缓化作点点金色的荧光,如漫天飞舞的萤火虫,尽数汇入了那盏金焰灯之中。
灯焰随之由璀璨的金色,转为一抹温暖而明亮的赤红,宛如初升的朝阳,静静燃烧,再无半分鬼气。
灯灭,人逝,火种却已相传。
顾昭珩不知何时已站到苏晚棠的身后,他沉默地看着棺木中消散的一切,深邃的眼眸中翻涌着复杂难言的情绪。
最终,他伸出手,宽厚温热的手掌轻轻覆上苏晚棠微颤的肩头。
“她们……都把希望托付给了你。”
苏晚棠缓缓回头,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
她眼角还挂着泪痕,唇边却绽开一抹无比坚定、甚至带着些许桀骜的笑意。
“不,”她摇了摇头,“她们是把希望托付给了我们。”
她顿了顿,声音清亮而决绝:“但现在,轮到我们来守护她们了。”
说完,她将那两枚已合二为一、温润如初的龙凤玉佩仔细地挂在胸前,贴身藏好。
那玉佩带着三代人的温度,烙印着血脉的誓言,沉甸甸的,却让她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力量。
她转过身,不再看身后的棺木与灯火,而是望向晨光熹微的东方,那里是京城的方向。
“接下来,该去会会那位——等不及想当皇帝的赵王了。”
顾昭珩看着她被朝阳镀上一层金边的侧脸,看着她眼中重新燃起的、比金焰灯更炽烈的战意,心中某处最柔软的地方被轻轻触动。
这才是他的苏晚棠。
永远不会被击倒,永远向阳而生。
他正要开口,苏晚棠却忽然蹙起了眉头,目光重新落回这间刚刚经历了一场惊心动魄交锋的西厢正堂。
“不过,在此之前……”她伸出手指,轻轻划过空气,仿佛在描摹着某种无形的轨迹,“赵王的‘千灯阵’虽然破了,但这书院里,还藏着更深的东西。”
她的视线扫过那些陈旧的书架,扫过墙壁上斑驳的墨迹,最终定格在杜大人送来的那张“文心鼎”铭文拓片上。
“以魂养鼎,以命续光……这八个字,不仅仅是春桃前辈的写照。”
苏晚棠的眼神变得幽深起来,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探究的冷意。
“它更像是一种……制度。一种被掩埋在书山文海之下的,血腥的祭祀制度。”
“我想,要想彻底挖出赵王的根,我们得先弄明白,这北岭书院的纸墨里,究竟还染着多少人的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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