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白看着眼前这个缩在楚子航腿边、眼神惊恐迷茫、记忆停留在高三的“路明非”,一股寒意罕见地从这位白色皇帝的心底窜起。
这不仅仅是失忆那么简单,路明非接触的那个神秘珠子,其来头恐怕比他之前猜测的“权柄碎片”还要大,直接导致了位格层面的“认知回溯”?
他几乎没有任何犹豫,立刻掏出了手机,给路鸣泽打了电话。
电话几乎是瞬间被接通。
“二老板,” 小白的声音带着罕见的急促,甚至带有颤音,“大老板这边出状况了,他失忆了。昨天在尼伯龙根里,他接触到了一个……”
小白的话还没说完。
“嗒。”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响在每个人灵魂深处的、类似钟表秒针跳过格子的声音,毫无征兆地响起。
刹那间,舱室内所有正在飘动的烟雾、甚至窗外海面上飞溅的一粒水珠……全部凝固了。
不是比喻,是物理意义上的完全静止。整艘货轮,乃至目力所及的海域,除了这个挤满了核心成员的船舱,时间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轻轻按下暂停键。
窗外的海浪定格在涌起的瞬间,远处摩尼亚赫号的旗帜僵在半空,连空气都停止了流动。
然后,就在路明非的正前方,空气如同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个穿着黑色小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容颜精致如天使又带着几分邪气的小男孩,凭空踏了出来,仿佛他一直就在那里。
路鸣泽。
对于舱内除路明非外的所有人来说,这一幕虽然震撼,但并非第一次见识,只是每次面对这种操控时间的伟力,依旧会感到发自灵魂的悸动。他们只是紧张又期待地看着这位神秘莫测的“小魔鬼”,希望他能解决眼前的难题。
但对于记忆停留在高三、世界观还勉强停留在唯物主义和校园八卦层面的路明非来说,这简直是终极恐怖片现场!
他眼睁睁看着一个小孩凭空出现,然后整个世界除了这里的几个人之外,都静止了!这已经完全超出了他的理解范畴!什么高科技、催眠术、集体幻觉都解释不了!
短暂的呆滞后,路明非的脑回路得出了一个让他自己都毛骨悚然的结论,他带着哭腔,小声地、绝望地喃喃自语:
“原来……原来我不是误入少女闺房……我、我原来是进了鬼屋了……还是最猛的那种……呜呜呜……爸妈,叔叔婶婶,鸣泽……我要回家……”
路明非的声音虽然小,但在落针可闻的静止空间里格外清晰。
路鸣泽显然心情不佳,尤其听到自家哥哥这副丢人现眼的衰仔腔调,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他看都没看其他人,直接伸出白皙的小手,毫不客气地一把按在路明非乱糟糟的头发上,用力揉搓了几下,嘴里骂骂咧咧:
“闭嘴!嚎什么嚎?再跟只丧家犬似的呜呜叫,信不信老子现在就把你扔海里喂真正的鬼去?”
路鸣泽的态度恶劣,动作粗鲁,但奇怪的是,路明非被这只小手按住,原本狂跳的心脏和炸毛的神经,竟然像是被强行捋顺的猫,瞬间安静了不少。
路明非不敢再出声,只是从喉咙里发出一点类似被欺负的小动物般的、委屈的“呜呜”声,身体僵直,眼神躲闪,真的像只被吓坏又不敢反抗的猫咪。
路鸣泽嫌弃地撇撇嘴,仔细感知了一下路明非的状态,几秒之后收回了手,然后不耐烦地打了个响指。
“嗒。”
路明非眼皮一沉,甚至没来得及做出任何反应,就软软地歪倒下去。旁边的楚子航眼疾手快,一把扶住他,将他小心地安置回床上。绘梨衣立刻靠了过来,担忧地握住路明非的手。
路鸣泽叹了口气,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那副小大人的模样看起来有点滑稽,但没人敢笑。
“唉,这个白痴哥哥,算是因福得祸吧。他昨天摸到的那个小玩意儿,不是什么‘权柄碎片’那么简单。那应该是万载之前,就是我们‘高天之君’时期,特意分离出去、赐予当时初生的龙族,用来对付清理那些‘混沌之物’——也就是你们之前看到的肉球那种东西的源头。”
“那股力量本身就源自他,与他同根同源,所以会感到亲近。沉睡了无数年,被哥哥的气息唤醒,自然要回归本体。结果……”
路鸣泽摊了摊手:“这股力量对‘现在’这个身体和灵魂状态的哥哥来说,有点……过于‘补’了。就像普通人一下子吞了十根千年人参。他属于‘高天之君’的那部分本质意志,因为吸收了这份回归的‘大餐’,需要集中精力‘消化’,所以……暂时‘下线休眠’了。露出来的,就是这个备份的、没经过后面几年历练的‘衰仔底层系统’。”
“大概需要多久才能‘消化’完?” 昂热校长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路鸣泽摇了摇头,表情也有些不确定:“说不准。也许下一秒他打个嗝就醒了,也许……要一百年。”
“一百年?!” 众人低呼。那黄花菜都凉了!诸神黄昏都不知道打了几轮了!
小白沉吟了一下,开口问道:“老板,以您的能力,应该可以直接介入,帮助尊主加速消化或者暂时引导开这份力量吧?”
这是所有人的希望。毕竟小魔鬼展现的神通广大,几乎无所不能。
然而,路鸣泽再次摇了摇头,这次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近乎无奈的凝重:
“很抱歉,现在做不到。如果他还是纯粹的、没有觉醒任何高天之君特质的‘衰仔’,我确实可以像以前帮他激发潜力或者暂时借用力量那样,轻易帮他梳理甚至暂时取走这份力量。可现在……”
路鸣泽指了指床上昏睡的路明非:“虽然看起来是个衰仔,但这条时间线上‘高天之君’的被动防御机制早就开启了。就像电脑虽然使用者是个小白,但系统防火墙已经因为检测到超高权限数据包而自动升级到最高警戒模式了。我现在强行插手,可能会引发他力量无意识的应激反击,那后果……比他现在失忆麻烦一万倍。”
舱内一片沉寂。连路鸣泽都束手无策?
“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凯撒沉声问道。
路鸣泽摩挲着下巴,思考了几秒,说道:“你们的原计划不变。继续航行,去参加校董会的会议,还有庞贝·那个老狐狸的‘家宴’。路上,还有到了意大利,找点‘事情’给他经历经历,刺激刺激他。紧张感、危机感、熟悉的环境和人,或许能加速他‘消化’的过程,或者让那个‘休眠’的主意识早点被‘吵醒’。”
楚子航眉头微皱,提出了最实际的担忧:“去参加庞贝的宴会,意味着要直面奥丁。以师弟现在……这种状态,过去太危险了。”
路鸣泽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放心吧,楚子航。奥丁那家伙,比你们想象的要谨慎,也要……有追求得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绝不会轻易动手打破脆弱的平衡。”
“别忘了,我哥哥这是‘取回力量’,本质是在变强。谁敢打保票,刺激之下,下一秒我哥哥会不会突然睁眼,恢复如初?尤其是当你们——他认可的同伴——受到真正威胁的时候。”
小魔鬼的笑容变得有些玩味:“不过你们也应该瞒不了多久,也没关系。现在,我们和他之间,还有着共同的、更需要优先解决的麻烦。他还没蠢到跟我们翻脸,而且哪怕我哥哥下线了,这不还是有我。”
众人听到这里点了点头,他们从不怀疑魔鬼的手段,这是从来都测算无疑的魔鬼。
路明泽,似乎有些不耐烦地挥挥手:“好了,先这样吧。我现在手头还有另一件大事要处理,忙得脚不沾地。这个麻烦的衰仔哥哥,就暂时交给你们照顾了。记住,自然一点,别露馅。”
交代完毕,路鸣泽并没有立刻离开,而是走到床边。面对紧张看着他的绘梨衣,这位刚才还对亲哥又骂又打的小魔鬼,瞬间变脸。
他脸上堆起最乖巧、最甜美的笑容,凑到绘梨衣身边,拉了拉她的袖子,声音软糯地安慰:“嫂子~别担心啦!哥哥他就是吃撑了,睡一觉,说不定明天就好了!你好好看着他,要是他醒来再说胡话,你就……嗯,你就让楚子航或者凯撒吓唬他!”
小魔鬼还张开短短的手臂,作势要抱抱绘梨衣,虽然身高差有点萌,绘梨衣虽然还在担忧,但还是配合地微微弯下腰。
路鸣泽像个小大人似的拍了拍绘梨衣的后背,又蹭了蹭她的脸颊,那副撒娇卖萌安慰人的模样,与刚才对待路明非的粗暴态度判若两人。
众人看着这一幕,嘴角都忍不住抽搐。这区别待遇也太明显了吧?这真的是亲兄弟吗?确定不是捡来的哥哥和亲生的嫂子?
安慰完绘梨衣,路鸣泽才满意地点点头,身形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淡化、消失。舱室内凝滞的空气仿佛重新开始流动。
“呼……” 不知是谁先松了口气。
楚子航看了一眼床上昏睡、眉头微蹙仿佛还在做噩梦的路明非,又看了看担忧的绘梨衣,做出了安排:
“夏弥,你先带绘梨衣去我们俩的舱室休息。这里我来照顾师弟。”他现在只认识我,醒来看到我,至少不会像刚才那样恐慌。绘梨衣现在在这里,他反而会感到陌生和压力。”
这个提议合情合理。绘梨衣虽然很想留下,但她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楚子航,最终还是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夏弥离开了。她知道楚师兄会照顾好明非。
其他人也陆续离开,他们需要消化这个惊人的消息,并重新调整后续行程的安排和应对策略。昂热校长离开前,拍了拍楚子航的肩膀,一切尽在不言中。
舱室内很快只剩下楚子航和昏睡的路明非。
楚子航默默地给路明非盖好被子。他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如同最沉默可靠的守卫。
目光扫过略显凌乱的舱室,楚子航起身想找本书打发时间。
这里毕竟是路明非和绘梨衣的私人空间,书架上的藏书风格相当……符合两人的风格。
什么《龙族谱系考据》、《炼金术基本原理进阶》这类学院派书籍一本没有,反倒是塞满了各种日文原版漫画、厚如砖头的游戏攻略合集、封面花里胡哨的轻小说,以及几本看起来是绘梨衣喜欢的绘本。
楚子航翻检了片刻,终于在一个角落找到了一本相对“正常”的出版物——一本过期的欧洲旅游期刊,似乎是之前规划航线时留下的。
这对他来说总算有点实用参考价值。他拿着期刊坐回床边的椅子,就着舷窗透入的天光,安静地翻阅起来,偶尔抬眼看一下床上昏睡的路明非。
看了约莫一个多小时,长时间的阅读加上舱室内不算特别明亮的光线,让楚子航感到眼睛有些干涩疲劳。他下意识地揉了揉眉心,随即想起什么,抬手,动作熟练而轻巧地摘下了左眼,然后是右眼的黑色美瞳。
瞬间,那双璀璨如熔金、冰冷如刀锋的黄金瞳暴露在空气中,无需任何言语或动作,便自然散发着淡淡的威严与压迫感。
在卡塞尔学院的船上,在全是混血种且彼此知根知底的圈子里,他并不需要时刻隐藏这双眼睛,大家都知道他血统的特殊性以及这永不熄灭的黄金瞳。摘掉美瞳,眼睛也舒服许多。
楚子航继续低头看书,沉浸在阿尔卑斯山徒步路线或是威尼斯水道介绍的图文里。
约两小时后,床上传来细微的窸窣声和一声压抑的呻吟。
路明非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脑袋依旧有些昏沉,但之前那种极致的恐慌感随着睡眠消退了不少。他先是茫然地眨了眨眼,打量了一下这个陌生的、但显然很高级的舱室,然后目光落在了床边那个正在安静看书的身影上。
是楚师兄!
路明非心里顿时一块大石头落了地。虽然处境依旧诡异,但至少有个认识的学长在身边,安全感瞬间提升了好几个档次。他张了张嘴,准备用尽量不那么怂的声音打个招呼,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楚师……”
路明非的声音戛然而止。
因为就在这时,似乎是听到动静,楚子航恰好从书页上抬起头,转向他,想确认他是否醒了。
四目相对。
路明非的视线,毫无防备地撞进了那双在略显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两盏燃烧着金色火焰的、非人的瞳孔之中!
“!!!”
没有惊恐的尖叫。路明非的喉咙像是被瞬间扼住,所有的声音和气息都堵在了胸腔里。
路明非脸上的血色“唰”地一下褪得干干净净,眼睛瞪得滚圆,瞳孔因为极度惊吓而收缩。大脑彻底空白,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闪烁:鬼!金色的眼睛!楚师兄的眼睛是金色的!他不是人?!
极度的刺激和本就脆弱的精神状态叠加,路明非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没能说出来,眼皮一翻,身体一软,头一歪,再次干脆利落地昏死了过去,甚至比上次晕得更快、更彻底。
楚子航:“……”
他保持着抬头的姿势,看着床上瞬间又没了动静、脸色惨白如纸的路明非,那双璀璨的黄金瞳里罕见地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名为“错愕”和“无奈”的情绪。他愣了一秒钟,随即立刻明白了原因。
啊……忘了这茬。
现在的路明非,只是个普通的高中生,根本没见过混血种的黄金瞳,更别说他这种永不熄灭的特例了。对普通人而言,这景象的冲击力,恐怕不亚于近距离看到贞子爬出电视。
楚子航默默地将手中的旅游期刊放到一旁,重新拿出那个小巧的护理盒,动作依旧平稳,但速度比平时快了些许。他熟练地清洗、佩戴,很快,那双令人不安的璀璨金色便被温润的黑色所覆盖。
他看了看再次昏睡过去、眉头紧皱仿佛还在做噩梦的路明非,难得地感到一丝棘手。守着一个随时可能被自己眼睛吓晕的“病号”,这任务比面对死侍群复杂多了。
……
时间推移,接近中午时分。舱门被轻轻敲响,然后推开一条缝,老唐和芬格尔两颗脑袋一上一下探了进来。
“子航,辛苦啦!” 老唐咧嘴一笑,晃了晃手里提着的两个保温餐盒,“给你和明非送午饭来了!船上大厨特制,海鲜烩饭,香得很!”
芬格尔鼻子抽动,眼睛发亮:“没错没错!绝对比压缩饼干强一万倍!”
楚子航点点头,起身接过餐盒。
老唐凑到床边看了看路明非,小声问:“还没醒?”
“醒过一次,” 楚子航言简意赅,“又睡了。”
“啧,看来是真累坏了。” 老唐不疑有他,搓搓手,“那这饭……”
芬格尔已经眼疾手快地打开了属于路明非的那份,浓郁的香气顿时弥漫开来。
他深吸一口,露出陶醉的表情,然后看向楚子航和老唐,理直气壮地说:“师弟一时半会儿醒不了,这美味的海鲜烩饭放久了就不好吃了!浪费食物是可耻的!尤其是航行期间,物资宝贵!”
老唐也立刻点头附和:“芬格尔说得对!不能浪费!来来来,子航你吃你的,明非这份……我们哥俩帮他解决!绝对不辜负大厨的心意!” 说着,已经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两把勺子。
楚子航看了看睡得人事不知的路明非,又看了看两个眼巴巴盯着烩饭的家伙,沉默了两秒,默认了。他安静地打开自己的餐盒,开始用餐。
老唐和芬格尔则欢快地瓜分了另一份,蹲在角落里吃得呼噜作响,一边吃还一边对船上的厨艺评头论足,全然忘了“病号”醒来可能会饿肚子这件事。
饭饱,两人抹抹嘴,跟楚子航打了声招呼,心满意足地溜走了。
下午,小白和粟绾来了。粟绾手里提着重新准备的食物,这次是清淡些的鸡丝粥和小菜。
“子航哥,明非哥还没醒吗?” 粟绾关切地问,把餐盒放在小桌上。
“嗯。” 楚子航点头。
小白仔细感知了一下路明非的状态,对楚子航道:“生命体征很平稳,精神波动也比上午舒缓了些,应该只是深度睡眠恢复。不用担心。”
两人没有久留,等楚子航吃完他那份后,粟绾细心地将楚子航用完的餐盒和原封不动的、属于路明非的那份一起收走。“等明非哥醒了,我再给他做新鲜的。” 她说着,和小白一起离开了。
临近傍晚,凯撒和诺诺出现了。诺诺手里提着一个更精致的多层食盒,飘出鸡汤和米粥的香气。
“怎么样,我们的S级睡美人还没醒?” 诺诺将食盒放下,走到床边看了看路明非安详的睡颜,挑了挑眉。
“没有。” 楚子航回答。
凯撒闻言,看向那份明显是给病号准备的清淡饮食,对诺诺说:“看来他暂时无福消受你的‘爱心病号餐’了。”
诺诺抱起手臂,哼了一声:“怎么,你有意见?这可是我亲自去后厨做的。”
楚子航露出了疑惑的神情:“诺诺做的?”
凯撒立刻接口,脸上露出那种混合着骄傲与调侃的表情:
“当然,她亲自下的厨——如果站在厨房门口,用‘火候不对’、‘盐多了’、‘那个谁你动作太慢’指挥全程算‘下厨’的话。”
凯撒耸耸肩,看向楚子航,“毕竟,你也不希望路明非好不容易醒来,第一口吃下去的东西就让他因为食物中毒再次躺回去吧?”
楚子航的嘴角几不可察地向上弯了一下,幅度小到几乎看不见,但熟悉他的人能看出那是一个极淡的笑容。他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诺诺被凯撒揭短,也不恼,反而抬脚轻轻踢了一下凯撒的小腿,“过分了啊!揭我老底!晚上回去我给你煮夜宵,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谋杀亲夫’!”
凯撒大笑,伸手揽住诺诺的肩膀:“求之不得,我亲爱的‘小巫女’。”
三人闲聊了几句目前的航行情况和对意大利之行的简单看法。凯撒看看时间,对楚子航说:“你守了大半天了,去休息吧,后半夜我来。”
楚子航摇摇头,目光落在路明非身上:“不用。他现在情况特殊,只对我有基础信任。万一他再醒来看见陌生人,更容易受刺激。我继续守着稳妥。”
楚子航的理由充分,且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凯撒了解楚子航的性格,知道拗不过他,便不再坚持,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有需要随时叫我们。”
诺诺也对楚子航点点头,两人这才相携离去。
夜深了,海上一片寂静,只有轮机的低沉嗡鸣。舱门再次被轻轻推开,夏弥带着绘梨衣悄悄溜了进来。
绘梨衣眸子里写满了担忧,她走到床边,默默地看着路明非,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碰了碰他的手指,发现是温暖的,才微微松了口气。
夏弥凑到楚子航身边,小声问:“师兄,路师兄一直没醒吗?绘梨衣很担心,翻来覆去睡不着。”
楚子航“嗯”了一声,低声道:“他需要休息。状态比白天稳定。”
夏弥点点头,陪着绘梨衣在床边坐了一会儿,轻声细语地安慰她。绘梨衣虽然不说话,但听着夏弥的话,看着楚子航沉稳的身影,紧绷的肩膀渐渐放松下来。
约莫半小时后,楚子航看了看时间,对两个女孩说:“很晚了,回去休息吧。明天他可能会醒。这里有我。”
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夏弥知道师兄决定的事很难改变,而且确实也需要让绘梨衣回去睡觉。
她拉起绘梨衣的手,柔声道:“绘梨衣,我们先回去,让路师兄好好睡。楚师兄在这里呢,没事的。明天一早我们再来看他,好吗?”
绘梨衣看了看路明非,又看了看楚子航,最终乖巧地点了点头,跟着夏弥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舱门重新关上。
楚子航独自坐在椅子上,窗外是深沉的夜幕与无垠的大海,窗内是均匀的呼吸声。他重新拿起那本旅游期刊,就着床头灯柔和的光线,继续翻阅,如同最耐心的守夜人,等待黎明,也等待床上那个暂时迷路的灵魂,找到归途。
……
海上的晨光透过舷窗,将舱室染成一片柔和的淡金色。引擎的低鸣规律如常,新的一天在平静中开始。
舱门被轻轻推开,昂热校长和副校长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昂热手里端着一个冒着袅袅热气的铜质水盆,盆沿搭着一条干净柔软的白色毛巾。
副校长则拿着一个马克杯,里面是温度刚好的热牛奶,奶香淡淡飘散。
两位老人都放轻了脚步,似乎怕惊扰了床上依旧沉睡的年轻人。
看到依旧守在床边、坐姿笔挺但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疲惫的楚子航,昂热校长眼中闪过温和的赞许。他将水盆放在床头柜上,对楚子航道:“子航,辛苦了。先去休息吧,这里交给我们。”
楚子航站起身,没有立刻离开,只是摇了摇头:“校长,我不累。可以继续。”
副校长把热牛奶塞到他手里,不由分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小子,别逞强。知道你责任心重,但铁打的人也扛不住这么熬。去,看看绘梨衣那丫头,夏弥不一定哄得住。明非这儿有我们两个老家伙呢,放心。”
楚子航看了看床上呼吸平稳的路明非,又看了看两位校长坚持的眼神,知道这是长辈的关心和命令。他不再推辞,接过温热的牛奶,向两位校长微微颔首,转身安静地离开了舱室,轻轻带上了门。
舱内只剩下两位老人和沉睡的路明非。
昂热校长挽起考究的西装袖口,试了试水温,然后拿起毛巾浸入温热的水中,充分浸湿后,拧到半干。他坐到床边,动作极其轻柔地开始用温热的毛巾为路明非擦拭脸颊。
从光洁的额头,到紧闭的眼睑,再到挺直的鼻梁和略显苍白的嘴唇。他的动作仔细而专注,仿佛在擦拭一件珍贵的瓷器,又像是父亲照顾生病的孩子。
暖融融的毛巾拂过皮肤,带来舒适的暖意,昏睡中的路明非似乎也有所感应,眉头微微舒展了些。
看着这张年轻、此刻却毫无防备、甚至显得有些稚气的睡颜,昂热校长忽然轻声开口,打破了室内的宁静:
“有时候,这样看着他,安静得像个普通的孩子……我好像突然能理解,你对待曼施坦因时,那份隐藏起来的感情了。”
副校长正倚在窗边,看着外面波光粼粼的海面,闻言嗤笑一声,转过头来,带着惯有的调侃语气:“怎么?你也被路明非这小子用红酒泼过一脸?”
昂热校长手上的动作未停,嘴角却微微上扬,露出一丝浅淡却真实的笑意:“当然不是。明非……他一直都是个好孩子,比我们很多人想象的都要好。曼施坦因也是。”
昂热顿了顿,毛巾停在路明非的额前,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丝自嘲:“只不过,相比之下,我们中的某些人,或许从一开始,就算不上一个称职的‘父亲’。”
副校长脸上的戏谑收敛了些,他沉默了几秒,才哼了一声,语气复杂:
“昂热,别说得这么理直气壮又苦大仇深的。你我心里都清楚,你最开始找到他,培养他,眼里看到的,不过是一柄前所未有、锋利无比、足以向龙族复仇的‘武器’而已。你现在做的,与其说是照顾孩子,不如说是在……保养你的武器,确保它不会生锈,不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昂热没有立刻反驳。他仔细地擦完路明非的脸和脖子,将毛巾重新浸入水中清洗,温热的水汽氤氲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过了一会儿,他才缓缓说道,声音里带着一种罕见的、沉淀了百年时光的怅然:
“是啊……真是悲哀。或许,在‘不称职’这一点上,我比你有过之而无不及。最开始,我确实只看到了他身上的可能性,那足以撕裂黑暗、为我达成复仇目的的可能性。我教导他,训练他,引导他,心里盘算的,确实是如何将这柄‘武器’淬炼到极致。”
昂热拧干毛巾,动作轻柔地擦拭路明非的手:“只不过,这孩子……他太特别了。当他最终取回属于他的权柄,有能力掀翻整个棋盘,甚至重塑规则之后,他选择的,是在这条我们共同挣扎出的时间线里,第一时间找到我。”
昂热校长的眼神变得悠远,仿佛回到了那个决定性的时刻:“你知道他当时对我说什么吗?一个眼神就能让龙王战栗、弹指间可以决定文明兴衰的‘怪物’……他站在我面前,眼里没有傲慢,没有力量带来的疏离,反而露出了……近乎恳求的神色。那眼神里,更多的是全然的信任,还有一丝……生怕被拒绝的卑微。他把他最大的秘密、最深的顾虑、最宏伟也最艰难的计划,毫无保留地摊开在我面前,问我,愿不愿意加入他,一起去尝试创造一个不一样的未来。”
昂热轻轻叹了口气,将擦干净的毛巾放回盆沿:“希尔伯特·让·昂热,活了超过一个世纪,自认见识过人性最深的黑暗与最虚妄的光明……但我必须承认,我无法拒绝那样的眼神。不是为了利益,不是为了力量,甚至不完全是为了复仇……只是,无法拒绝一个孩子把他全部的世界和希望,如此笨拙又真诚地捧到你面前。所以,我加入了他们那个听起来疯狂又理想主义的‘组织’。”
副校长听着老友难得的长篇倾诉,脸上惯有的玩世不恭渐渐褪去。他走过来,靠在床头柜边,看着昂热细致地给路明非掖好被角,半晌,才“切”了一声,语气重新变得粗粝,却少了几分玩笑:
“行了昂热,少在这儿对着睡着的臭小子伤春悲秋。咱们这混账小子命硬着呢,阎王殿逛过不止一回,这次不过是吃撑了打个盹儿。又不是真的白发人送黑发人,搞得这么沉重干嘛?”
副校长伸手,用粗糙的手指胡乱揉了揉路明非的头发:“这小子对咱们怎么样,对学院怎么样,我这老家伙眼睛又不瞎。他掏心窝子对咱们好,咱们心里有数。别担心,他肯定会醒,而且醒过来肯定还是那个气死人不偿命的德行。”
副校长的目光落在路明非安静的睡颜上,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别扭的关怀:
“你这辈子,光顾着磨刀霍霍向龙王,脑子里塞满了复仇,无儿无女,连个暖被窝的老伴都没混上。这小子,他还得醒过来,好好活着,活蹦乱跳的,将来给你这孤老头子养老送终呢。你这校长位子,不还得指望他接班?”
昂热校长终于轻笑出声,那笑声里带着释然和温暖。他点了点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而充满期待:“当然。当然得给我养老送终。他还要从我手里接过学院,还要去实现他口中那个‘人龙共存’的荒唐又美好的新纪元……”
昂热的声音轻柔下来,注视着路明非,仿佛透过此刻沉睡的躯壳,看到了那个在叔叔家旧电脑前熬夜等qq消息、会因为看到黄金瞳而吓晕过去的青涩少年。
“只不过,有时候我会想,” 昂热的声音几不可闻,“褪去所有光环和重担,他原本……就应该像现在这样。会对超出理解的力量感到恐惧,会对陌生的环境不知所措,会为了一场无果的暗恋辗转反侧……只是个会害怕、会迷茫、也需要人保护和引导的……孩子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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