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明蕙落地时膝盖一软,整个人重重撞在石壁上。她扶着墙缓缓站起,手中仍紧紧攥着那道虎符的影子。铁门在她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闷的声响。
屋内点着一盏油灯,火光微弱。疯妃坐在角落,背对着门口,肩头微微颤抖。听到动静,她慢慢转过头来。
她发丝凌乱,脸上沾满污迹,眼神空洞,嘴里哼着一段模糊不清的曲调,断断续续,仿佛随时会断气。
薛明蕙往前走了几步,在离她不远的地方停下。她从袖中取出最后一包药粉,紧握掌心。指尖早已发麻,却始终没有松开。
“娘娘。”她轻声开口,“我是谢珩派来的。”
疯妃的手猛然一顿,歌声戛然而止。她望向薛明蕙,目光落在她手中的虎符影子上。呼吸骤然沉重,手指不自觉地蜷缩起来。
薛明蕙将那虚影向前递了递:“你认得这个吗?”
疯妃猛地扑上前,却又突然停住。她死死盯着那块符牌,嘴唇剧烈颤抖。随即一把撕开衣襟,露出胸口。
那里有一幅完整的《璇玑图》,以暗红色的细线深深刻入皮肤。图案繁复精密,与薛明蕙梦中所见分毫不差。
薛明蕙屏住呼吸。她终于明白,为何每次咳血都能窥见图的一部分——原来这图本是完整的,只是被人强行分割。
疯妃抬起头,眼中忽然泛起一丝神采。她望着薛明蕙,声音清晰了些许:“你……就是他等的人。”
话音未落,她的脸色骤变。鼻腔流出黑血,顺着嘴角蜿蜒而下,耳朵和眼角也渗出殷黑的血丝。
薛明蕙冲上前去,扬手就要撒出药粉。可药粉刚触到皮肤,竟瞬间燃起幽蓝火焰,转眼化为乌有。
疯妃咧嘴一笑,血从牙缝间溢出:“晚了……他们留我一口气,就是为了告诉你这句话。”
薛明蕙跪倒在地,伸手托住她滑落的身体。“谁让你活着?是谁种下的蛊?”
疯妃靠在她怀里,声音微弱:“谢珩的父亲……不是成国公……是北狄王……我被逼的……我没有选择……”
她喘了口气,喉间发出咯咯的声响:“他母亲……是我亲手毒死的……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不动手,我就活不成……”
薛明蕙浑身僵冷。她想起谢珩曾说,母亲是病逝的。府中无人提起别的缘由。可此刻,真相如刀锋般刺入心底。
“那你为何留下胎记?”她问,“颈后的梅花,是你自己留下的吧?”
疯妃轻轻点头,嘴角抽动,似想微笑。“只有他知道……那是我们母子的记号……等他长大……总会来找我的……”
她抬起手,指向薛明蕙的脸:“你救不了我……但你能救他……别信任何人……包括他自己……北狄王在他身上……下了咒……”
话未说完,她身体猛然一震。七窍涌出更多黑血,顺着脖颈流入衣襟。手臂无力垂下,搭在薛明蕙的手上。
薛明蕙没有动。她低头凝视那朵梅花胎记,火光下泛着暗红光泽。她终于明白,谢珩为何总在夜里惊醒,为何触冷水会抽搐,为何说话时常突然中断。
那些从来不是病。
而是他体内某种东西在撕扯他的魂魄。
疯妃最后看了她一眼,唇瓣微启,声音几不可闻:“告诉他……娘对不起他……”
随即头一歪,再无气息。
薛明蕙坐在地上,抱着她的身体。屋内只剩油灯燃烧的细微声响。她伸手合上疯妃的眼,轻轻将她放下,让她倚靠着墙。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药粉已燃尽,掌心只余一点焦黑。虎符的影子也开始褪色,边缘模糊不清。
她知道,时间不多了。
她闭眼回想疯妃的话。谢珩的父亲是北狄王,他的血脉从未属于大周。成国公府收养他是假,长公主认他是为权谋。北狄王让他活下来,只为有朝一日掌控谢家兵权。
可谢珩不知道这些。
他也想不到,自己效忠一生的王朝,其实一直在防着他;那个唤他“儿”的帝王,早已三次下令取他性命。
薛明蕙睁开眼,抬手擦去嘴角的血迹。她撑着地面站起,双腿仍在发抖,却一步步走向疯妃生前坐的位置。
她蹲下身,摸索地面。一块石板略有松动。她用力掀开,底下藏着一个小布包。
打开一看,是半块青铜虎符。正面刻着:天启元年,敕授征北大将军,符合则发兵。
背面写着:谢氏承命,忠烈永继。
她将两块虚影拼合,完整的符牌浮现在掌心。她牢牢记下纹路,随后将布包藏入袖中。
就在此时,后颈忽感一阵冰凉,仿佛有根细线被人悄然拉紧。她抬头,看见空中裂开一道缝隙,金光透入。
轮回通道,来了。
谢珩还在外面等着。青崖也在守候。她不能倒在这里。
她扶着墙向门口走去,脚步踉跄,每一步都极为艰难。走到铁门前,她回头望了疯妃最后一眼。
油灯忽闪了一下,光影映在她颈后的梅花上。
薛明蕙伸手推门。
门未上锁。
吱呀一声,开启一道缝隙。
门外并非走廊,而是一片茫茫雪地。红绸挂在枯枝上,随风飘舞。远处传来鼓乐之声,仿佛有人正在办喜事。
她怔住了。
这不是冷宫。
这是第五世的婚礼现场。
她尚未回神,脚下一滑,整个人跌出门外。积雪刺骨,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发现手中仍紧握着那块虎符。
头顶传来一声锣响。
一顶轿子自林间缓缓行来,披着红布,四角悬挂铜铃。轿帘掀开一角,露出一只戴着玉扳指的手。
那只手,她认得。
是谢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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