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下一滑,薛明蕙跌了出去。雪灌进衣领,寒意刺骨,她浑身一颤,勉强撑起身子,手中仍紧紧攥着那枚虎符。
眼前并非冷宫,也非地道。四野茫茫,白雪覆盖,树枝上挂着褪色的红布条,风一吹便轻轻晃动。远处传来锣鼓声,一声声敲在心上。
她低头看向掌心,虎符正逐渐变淡,仿佛即将消散。她忽然明白——这不是真实的过往,而是被篡改的记忆幻境。
前方搭着一座临时喜堂,灯笼高挂,烛火摇曳。两旁站满了人,身穿喜服,面带笑意。中央跪着一人,身着大红婚袍,头戴金冠。
是谢珩。
他垂首不动,动作僵硬。司仪高喊“拜天地”,他便机械地弯腰行礼。
薛明蕙挣扎起身,胸口闷痛,喉间泛甜。她抬手抹了下嘴角,指尖沾血。她未加理会,踉跄向前走去。
走近才看清,另一侧坐着新娘,红盖头遮面。谢珩伸手去扶,动作生硬如傀儡。新娘轻启朱唇,声音柔弱:“多谢夫君。”
薛明蕙脚步一顿。这声音不对。
她迅速躲到柱后,目光落在案上的婚书上。纸页泛黄,盖着谢珩的私印。众人皆称婚事属实,无一人质疑。
可她知道,这是假的。
五年前,他曾答应娶尚书令之女,她听闻后主动退婚。后来才知,他是被迫为之,只为救她性命,才假装变心。如今这一幕重演,但新娘却不是尚书令的女儿。
她从袖中取出玉佩——那是谢珩儿时所赠,她珍藏至今。玉上染了血,是方才咳出的。
她咬紧牙关,将玉佩狠狠掷向婚书。
玉佩击中纸面,鲜血飞溅。火焰骤然燃起,舔舐婚书一角。火光跃动间,字迹扭曲——“结为连理”竟化作“永不再见”。
人群顿时骚乱。
薛明蕙冲上前,一把掀开新娘盖头。
竟是崔紫菀。她面色惨白,猛地站起,尖叫道:“你做什么!这是我与世子的婚礼!”
薛明蕙冷冷盯着她:“你说我是罪奴之女,不配与他相守。如今你自己坐上了这个位置?”
崔紫菀步步后退:“婚书是真的!印章也是真的!谁都能作假,难道官府大印也能伪造?”
薛明蕙冷笑:“你不知他从不用私印发婚书。那年灯会,他丢了玉簪,寻了半条街。你能冒充身份,却仿不了他的习惯。”
她说罢,转向谢珩。
谢珩仍跪于地,眼神空茫。右手不自觉地抚向腰间空处——那里本该插着一支断玉簪。他未佩戴,说明他根本不愿成亲。
“谢珩。”她轻唤。
他缓缓抬头,望向她,嘴唇微动:“蕙儿?你怎么……在这?”
“这不是真的。”她语气坚定,“你没有娶她,也从未答应。这是他人篡改的记忆,想让你认下这场虚假姻缘。”
崔紫菀拍手。
锣鼓声戛然而止。
四周之人瞬间静止,如同泥塑木雕。地面震动,十余道黑影破雪而入,手持利刃,将他们团团围住。
是北狄死士。
薛明蕙立即从袖中撒出最后一包药粉。粉末遇风即散,落于雪上,雪花仿佛慢了下来。
她疾步奔至谢珩身边,将玉佩按在他额前。
谢珩身体一震,眼神渐清。他喘息着低声问:“现在是哪一年?我记得……灯会之后,你就走了。”
“那是五年前。”她急切道,“你现在所见全是虚妄。北狄王以轮回之力篡改你的记忆,只为让你在此成亲,从此与我再无因果。”
谢珩皱眉,努力回想。他低头看着自己的红衣,又看向地上烧残的婚书。
“所以……我不是自愿的?”
“你不是。”她凝视着他,“你当年为护我而答应联姻,可我未曾信你。这一次,我不想再错。”
他缓缓站起,动作迟缓,却坚定。抬手间,从靴中抽出判官笔。笔身裂痕斑驳,内里金属寒光微露。
崔紫菀立于后方,脸色铁青:“你们毁不了这场婚事!婚书已拜天地,神明共鉴!”
“神明不纳谎言。”薛明蕙转身直视她,“你敢说这婚是你光明正大求来的?当年你在药中下毒,说我活不过三月。你还记得吗?”
崔紫菀双唇颤抖:“我那是为你好!你不配站在他身边!一个咳血的病秧子,凭什么做世子夫人!”
“那你呢?”薛明蕙逼近一步,“你丈夫死了,女儿没了,入薛家只为攀附权势。你每月向三皇子递送账本,你兄长是杀手,你以为我不知道?”
崔紫菀脸色骤变。
谢珩紧握判官笔,冷冷看她:“所以,是你挑拨我们?五年前那些话、那些信,都是你散布的?”
崔紫菀后退,撞上柱子:“是我又如何?没有我,你们早死了!北狄要兵权,只要他娶我,你们都能活!”
“所以我们还得谢你?”薛明蕙冷笑,“拿我的命,换你的荣华?”
话音未落,一名死士挥刀扑来。
谢珩横笔格挡,一脚踹开对方。他回头对薛明蕙道:“他们目标是你。”
“我知道。”她点头,“虎符在我手中,他们绝不会放过我。”
又一人袭来,谢珩侧身避过,反手击中其手腕,敌人弃刀后退。
崔紫菀立于最后,双手紧握:“你们逃不掉!这里不是现实,是轮回设下的局!只要破不了这一世的婚约,因果便无法斩断!”
薛明蕙盯着她:“那你告诉我,为何选你?北狄王为何不亲自现身?为何非要用你的脸?”
崔紫菀沉默不语。
风停了。
雪也止了。
四周一片死寂。
谢珩忽然抬手,指向远方。
十余名死士自不同方向疾冲而来,刀光闪烁,动作整齐划一,宛如受同一意志操控。
薛明蕙倚柱而立,呼吸渐重。药效将尽,时间不多。
她从怀中取出布包,轻轻掀开一角。半块虎符仍在,青铜之上铭文清晰。
谢珩看了一眼:“另一半在哪?”
“冷宫疯妃所给。”她说,“但她已经死了。”
谢珩眸色沉沉。
他上前一步,挡在她身前:“那就先离开这里。”
“出不去。”她摇头,“这是记忆幻境,唯有揭开真相才能脱身。我们必须让他清醒。”
她说的是谢珩。
他也明白了。闭眼片刻,用力掐入掌心。疼痛令神志稍清。
“我记得那天。”他低声道,“我去退婚,你说不必了。你转身就走,背影单薄,像要被风吹散。”
薛明蕙默然。
“但我没放弃。”他继续道,“我查尚书府婚书,发现是假。连夜赶去你院中,却不见你踪影。第二日便有人说你病重,不能再嫁。”
他睁开眼,望向她:“所以我一直在找你。直到重生,我才明白——那一世,我们未输于敌人,只败于误会。”
崔紫菀忽然笑了。
她抬起手,掌心一枚银针,针尖乌黑。
“可惜啊。”她轻声道,“你们醒悟得太晚了。”
手腕一翻,银针如电,直射薛明蕙心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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