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针疾射,直取薛明蕙心口。谢珩抬手一挡,判官笔横空而出,将银针击落在地。他站在原地,目光呆滞,手中仍紧握着笔,却始终没有看她一眼。
风停了,雪也止了。四周的北狄死士尽数凝滞,刀锋高举,动作冻结。唯有远处的崔紫菀立于雪中,嘴角浮起一丝冷笑。
薛明蕙低头望向胸口。衣衫裂开一道细口,血丝缓缓渗出。她未闪避,亦未后退。她知道,那一针并非为杀她,而是为了逼谢珩出手。
谢珩缓缓转身,双眸已化作暗金色。他举起手,判官笔尖直指她的咽喉。
“杀了你。”他的声音轻如耳语,仿佛自遥远之地传来,“我就能离开这里。”
薛明蕙望着他。这张脸她熟悉,但这双眼她从未见过。她轻咳一声,血从唇角溢出,滴落在雪地上,红得刺目。
她不语,只向前迈了一步。
笔尖触到她的肌肤,微微陷入。她伸手握住笔刃,掌心瞬间撕裂,鲜血顺着金属流淌而下。
“你说得对。”她抬头看他,声音轻却清晰,“杀了我,你便能解脱。”
她又上前一步,锋利的笔刃穿透手掌,刺入胸膛。她整个人撞进他怀中,呼吸一窒,却没有倒下。
鲜血自伤口涌出,浸透他的衣袍。她倚在他身上,一手仍紧扣着笔,另一手取出玉佩,贴上他心口。
“可第十世……”她喘息着,“你也这样对我说过。”
谢珩身体猛然一震。他张嘴欲言,却发不出声。额上青筋暴起,太阳穴突突跳动。他双手抱头,跪倒在地,判官笔坠入雪中。
“不……不要……”他摇头,声音断续,“别死……别再死一次……”
他抬起头,眼中金光明灭不定。他看见她躺在血泊之中,身穿白大褂,胸前有一个洞。监护仪发出长长的哀鸣。他扑过去按住她,嘶喊她的名字,可她闭着眼,再未睁开。
那是十年前的事。
也是第十世。
薛明蕙靠着他,指尖轻轻拂过他的脸颊。她笑了笑:“这一次……换我守你了。”
她的力气几近耗尽,手指一松,玉佩滑入他衣领。她仰头望着他,眼中有光。
谢珩喘息着,用手捂住她的伤口,指缝间满是鲜血。他咬牙低语:“撑住……别闭眼……求你……”
他用力掐住大腿,痛得泪水涌出。意识一点一点回归,魔种的压制被撕开一道缝隙。他终于看清眼前之人——不是敌人,不是阻碍,而是他拼尽十生十世都想护住的女人。
“我记得……”他声音颤抖,“第十世,你在手术室……我抱着你,你说别走……我答应过的……”
薛明蕙轻轻应了一声,眼皮渐渐沉重。
谢珩将她紧紧抱住,脸埋进她肩窝。全身剧烈颤抖,并非因寒,而是恐惧。怕她这次真的离去,怕他又迟了一步。
远处传来脚步声。
崔紫菀从雪坡走下,脸色惨白。身后几名北狄死士持刀随行。
“不可能。”她死死盯着谢珩,“魔种已吞噬你七成神识,你怎么可能清醒?”
谢珩不理她。他脱下外袍,小心翼翼裹住薛明蕙,动作轻柔,仿佛怕碰碎她。低头查看时,发现她仍在呼吸,虽微弱,却未断绝。
他还来得及。
他将她轻轻放于雪地,拾起判官笔。笔身已有裂痕,血顺缝隙滴落。他握紧它,站起身,直面崔紫菀。
“你说我娶你,是为了摆脱轮回?”他开口,声音沙哑,“那你告诉我,为何每一世,我都梦见她死在我怀里?”
崔紫菀后退半步。
“北狄王对你所说的一切,全是谎言。”他一步步逼近,“什么斩断因果便可跳出轮回,全是骗你的。真正能破局的,从来都不是杀她。”
他指向她:“是你一次次往她药中下毒,是你伪造婚书,是你在灯会那夜,偷偷烧毁我留给她的信。”
崔紫菀脸色骤变:“我没有!那是为了你们好!你不知北狄有多强,只要娶我,他们就会放过薛家!”
“所以你就让她死?”
“她本就不该活!”崔紫菀尖叫,“一个病弱之人,凭什么做世子夫人?我才是明媒正娶!我才能助你掌控薛家!”
谢珩冷笑:“那你现在看看,是谁让我清醒的?是你吗?还是那个你口中‘活不长’的人?”
崔紫菀哑口无言。
风再起。雪花盘旋而落,混着血腥,在空中飘荡。
谢珩转身回到薛明蕙身边。他蹲下,将她抱起。她头倚他肩,呼吸微弱。
他低声说:“我不走了。哪一世都不再丢下你。”
崔紫菀立于原地,唇瓣轻颤。忽然,她扬起手,掌中赫然是一张纸——正是那张婚书。
“只要拜完天地,仪式完成,你们的因果便断!”她高喊,“这是轮回的规则!无人可改!”
她将婚书抛向空中。纸页展开,其上文字骤然发光。
谢珩抬头看了一眼,忽然笑了。
他一手抱着薛明蕙,另一手抬起,蘸她胸前之血,在空中画下一道符咒。
符成刹那,婚书瞬间燃起蓝焰,转眼化为灰烬。
“你不懂。”他说,“真正的因果,不在纸上。”
崔紫菀瞪大双眼,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切。
谢珩低头凝视怀中人。她仍未苏醒,但心跳尚存。他用袖口拭去她唇边血迹,轻声道:“等你醒来,我带你去看江南的杏花。你说你喜欢,却一直没机会去。”
他站起身,抱着她朝喜堂外走去。步伐稳健,再无迟疑。
雪地上留下一串脚印,一行深,一行浅。血滴落雪中,宛如朵朵梅花。
崔紫菀伫立原地,忽而放声大笑。笑声尖锐,划破寂静。
“你以为这就完了?”她指着谢珩背影,“魔种只是退去,未曾消亡!它还会归来!你每靠近她一次,它便更强一分!你救不了她,只能看着她死一遍又一遍!”
谢珩没有回头。
他抱着她走入风雪,身影渐行渐远。
喜堂的灯笼熄了一盏。
又熄了一盏。
最后只剩一支蜡烛,在桌上摇曳。
火焰轻晃,映出墙上的影子——两人相依前行,背后却有一道黑纹,自谢珩肩头蔓延至心口,缓缓跳动,如同有生命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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